苍南夜雨(52)

　　严琅发了几个小众景点的链接，还发了个话剧的观影指南过来，提示他要穿一双舒服点的鞋子。

　　严琅：这个话剧看的时候一直要走来走去的，穿高跟鞋的话容易累。

　　刘怡瑶回了一个“知道了”，严琅便没有再发新的信息过来。

　　刘怡瑶把和严琅的对话上下拉了拉，那一个已撤回的提示灰扑扑的一行，却让刘怡瑶看了好多次。

　　刘玲玲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刘怡瑶干脆打包了一家私房菜的招牌，准备在酒店吃了再出门。

　　刘玲玲的门没有关，贝恩夹着尾巴臊眉耷眼地从那儿出来。

　　刘怡瑶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外卖盒：“别走呀，中午一块吃。”

　　“不了，我回自己房间了。你姐这次真生气了，我这两天就不往她跟前凑了。”

　　刘怡瑶试图安慰他：“没事，小时候她急了还打我呢，我以前可怕她了。但她这人就这样，不是真的讨厌你。”

　　“我知道啊。你姐这个人肠子直，七情都上脸，生气是真生气，气消了也是真消了。只不过这个代价嘛……”贝恩捉了刘怡瑶的手，把自己弄得像条可怜巴巴的狗，皱着眉头，两颗乌黑的大眼睛似乎还泛着点泪光：“一遥弟弟，你帮我劝劝他嘛，我真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刘怡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行行行，你先把手放开……我们加个微信吧，你要是有事可以联系我。”

　　两个人在门口加了微信，又交谈了几句，贝恩才回了自己房间。

　　贝恩的朋友圈背景是同志骄傲大游行的图，刘怡瑶看了一会儿，想到严琅那句撤回去的话。

　　酒店的长廊铺着红色的绒布，几豆灯光昏昏暗暗，让刘怡瑶莫名联想到一句词，红烛昏罗帐。

　　青年人春风骀荡。这些年刘怡瑶没少住酒店，但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和喜欢的人光明正大地住在一块，而不是每次都只能在外面开房。他们还可以养点什么，比如一只长毛的兔子。

　　刘怡瑶晃晃脑袋，把脑海里那只兔子赶了出去，然后敲了两下门，进了房间。他知道这可能不是一个最好时机，但他确实想要试一试。如果刘玲玲反应不对，他就说这是在开玩笑，大不了让刘玲玲打几下，反正他小时候也没少被刘玲玲打。

　　屋子里刘玲玲正在画眼线，一手按着自己的眼皮，一手拿着笔。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嘴巴好像也在努力，上唇往下压，把人中都拉长了。

　　“姐……”

　　“都先别和我说话！说话就手抖了！”

　　刘怡瑶读条被打断，但下次开大招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再次蓄力：“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了。其实也不是所有同性恋都像贝恩那样的。有很多同性恋其实是小心翼翼，他们看起来和其他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刘玲玲忍不住回头，目光里写满疑惑。

　　刘怡瑶：“你先别说话，我怕我一会儿就说不出口了。其实我是一个同性恋，真的，我知道你肯定很惊讶，嘴巴不用张那么大……我还交过男朋友，前段时间才分手。我觉得告诉你也没有什么，一直瞒着也挺辛苦的。我不是说贝恩没有错，只是每个人都有选择他自己生活的方式，我觉得他……”

　　房间里突兀地响起另一个女声：“同性恋是什么意思？”

　　是陈小芬的声音。

　　刘玲玲终于开始动作之后，她第一反应不是挂电话而是关机，然后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很快这种死寂被一段十分热血的铃声打破。

　　“Seid ihr das Essen? （你们是食物吗？）

　　Nein, wir sind der J?ger!?（不，我们是猎人。）”

　　刘玲玲艰难地开了口：”我刚才在和妈打电话，爸也在……“

　　手机铃声被截取过，现在开始响第二遍。穿戴着立体机动装置的士兵在刘怡瑶脑海里穿梭，砍杀巨人，一块一块的后颈肉在空中飞来飞去……一眨眼，他就已经到回忆到了《进击的巨人》第三季的内容。

　　耳朵里是嗡嗡嗡的鸣叫声，刘怡瑶觉得现在被巨人吃掉的话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刘玲玲的嘴巴一张一翕，过了好久，刘怡瑶才意识到她是在叫他：“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刘怡瑶真的不知道，他现在没有办法想和这件事相关的任何细节，只是在脑海里不断地回想动画片的情节，好安放他紧张不安的情绪。终于，在把所有剧情走过一遍之后，刘怡瑶才稍稍回到现实世界。他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刘玲玲顿了顿，抄起边上一个抱枕就往刘怡瑶身上打：“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老娘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就给我搞事！搞事！”

　　刘玲玲头发只用一个大夹子夹着，打了没两下头发就散了，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婆子似的。

　　啊，刘玲玲果真打人了，和他想的一模一样嘛，那是不是说明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那一刻刘怡瑶用手护着自己的头，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刘玲玲披着头发，把抱枕扔到一边，手撑在膝盖上，累得直喘气：“Putain!Merde!Quel connard!?”

　　“别用法语，我听不懂。”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很多钱，自从你出生之后我就没好日子过，他妈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刘玲玲气得又抄起一次性拖鞋往刘怡瑶身上打：“很有意思吗？你是不是以为你很幽默！”

　　刘怡瑶在桌上趴着，任由刘玲玲打了一会儿。

　　酒店的拖鞋不禁打，没两下底就软掉了。刘玲玲气消了，重新把鞋子穿上：“我迟早给你气出乳腺增生来。”

　　“去！到隔壁去把贝恩叫过来，这事他有经验。我给大姐打个电话，咱俩这样都关机肯定不行。”

　　刘玲玲走到床头去用酒店的座机给刘婷婷打电话，刘怡瑶还傻愣着趴在桌上。

　　刘玲玲恨铁不成钢：“快点行吗！一会儿还出门呢！”

　　刘怡瑶懵懵懂懂去了隔壁找贝恩，敲了半天门，没人开。路过的保洁说刚才看见贝恩出门了。

　　刘怡瑶只好又回了刘玲玲的房间。

　　“……你就说你和姐夫有事，这两天不能带孩子，把童童塞给他们。孩子在的话，他们也没办法忽然跑到北京来……对，你先假装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要是和你说这个事，你就说你忙，要先走了……总之一定要把童童塞给他们。先这样，挂了。”

　　“大姐也知道了？”

　　“嗯。”

　　“哦……贝恩不在，出门了。”

　　“他妈的，大中午的就出门打炮了。”

　　“……也可能只是去吃饭吧。”

　　昨天刘玲玲还顾忌着刘怡瑶，说话强行含蓄，今天刘怡瑶出了柜她就什么也不瞒着了：“他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刘怡瑶你可不能这样，会得艾滋的。”

　　“……我没有。”

　　“你最好是，不然、不然……”刘玲玲“不然”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结果。

　　“给我买一套海蓝之谜。”

　　“好。”虽然刘怡瑶不知道海蓝之谜是什么，但是先答应了再说。

　　“他妈的。”刘玲玲没忍住又骂了一句。她重新开了机，未接电话的通知叮叮当当地往外蹦，她回拨了一个过去，先声夺人：“都别吵！听我说！不是什么大事，天不会塌下来！我和刘怡瑶下午还有事，晚点再给你们打电话，你们要是再乱打电话我就再关机！到时候谁都别想联系谁！”

　　不等电话那头应声，刘玲玲就迅速挂了电话，她盯着屏幕盯了10秒，没人打电话给过来。把手机往边上一扔，刘玲玲重新把头发夹起来：“无语，饭都凉了，你等我把这边眼线也画完，出门再……操！我的眼线都晕了！”

　　刘玲玲又开始殴打刘怡瑶。乱打了一通泄愤之后，她重新坐到化妆镜前，拿了根棉签擦眼皮，重新开始画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