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他扼着她的手筋骨耸突,拳脚暴起砸下!他的眼瞳缩着,眼珠子黑如点墨,里面映出易阿雯被他折磨到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模样。
她在尖叫,在怒骂,在一刻不停地反抗。
他都像是听不到。
他疯了。
他的心,连同他的人,都被谢清呈的血炼了修罗。
此时此刻,魔龙的耳中,始终都只能听到他唯一的同类刚才的那句话。
苍龙释然般地对他说:贺予,那一枪,我还给你了。
其实谢清呈无论嘴上怎么讲,脑海最深处,还是记着当时贺予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吧……
所以会所里,他没有离开,后来发生了那么多荒唐的事情,他也没有真的杀了贺予或打死贺予,他们一直纠缠不休,贺予一次一次地要他,他却选择了自暴自弃般的把自己的肉体献祭,麻木地去敷衍打发贺予,没有动用任何极端的手段去结束这段病态的关系。
谢清呈厌憎他的种种行为,但或许谢清呈潜意识里,始终觉得有一件事亏欠了他。
那件事与性命有关,压的谢清呈的灵魂透不过气来,而谢清呈又是极度不愿意亏欠别人任何东西的人。
他也许一直在找一个机会,能把他欠他的那条命还给他。
这样谢清呈才能安安心心地,彻彻底底地与他一刀两断。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吧。
贺予眼里没有易阿雯了,他看不到她,这个罪魁祸首的哭喊也好,咒骂也好,扭曲的尖叫也罢,他都听不到。
鲜血四溅,暴雨磅礴。
他在极其残暴的打斗中,缴了她的枪,反手夺了她挣扎着刺向自己的刀,刀刃一转,凶器落到了他手里,他持着刀,眼也不眨,猛地朝着她的手掌心扎了下去!!
“啊!!!!”
凶徒发出了犹如从地狱中传出的惨叫。
贺予脸上溅了一簇血,他沾血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却比她看起来更像厉鬼。
“这一刀。”他森然道,“是还你刚才踩在我手上的那一脚。”
“咔哒。”他说完,一手扼着易阿雯,一手单手拆掉了土枪的弹夹,把子弹从里面全部抖落出来。
这女人也真是杀了人心发虚,随身会带着这样的东西。
而现在,刀和枪都归他了,他要从中选取一样,结束这个伤害了谢清呈的女人的性命——!!
杀了她……
杀了她!!!
他没有选枪。他把枪拆了之后径直扔在了泥浆中。
那是伤害过谢清呈的东西,他不想再碰。
更何况,用枪终究太能给人善终了。
他只想生生将之折磨到死。
贺予不甚在意地感觉到她的挣扎由剧烈到微弱,由充满希望到绝望。
她是他掌心里扑棱着翅的蛾。
他觉得它妄想要扑向他的火,扑灭他的光,于是他捉住了它,在让它深尝剧烈的苦痛后,他要审判它一般,结束它的性命,哪怕蛾子的浆汁四溅,爆出来辱脏了他满掌也没事。
他把那沾血的刀刃贴在易阿雯的脖颈上。
轻声道:“这一刀,是我送你下地狱去的。”
他的眼眸比染血的刀更红,比刃更锐。
他幽森道:“结束了。”
寒光一闪!
眼看那一刀就要落下割喉!!
然而——
就在这时,有个很轻的,沙哑的声音得到了通行证,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到了他的鼓膜。
“贺予。”
贺予一怔。
他混乱如季风过境的脑颅内,忽然起了些清明。
“——贺予!”
魔龙的锁链又开始化形,从无到有,从点点齑粉,化作无限明光,重新于半空中凝聚成锁链的形状——勒住了那个即将扑向阿鼻地狱的少年。
贺予的意识猛地被唤了回来。
他蓦地扭过头去。
谢清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靠在岩壁上,捂着左臂,身上都是血,轻轻咳嗽着。
“贺予……”谢清呈喘了口气,沙哑道,“……不要杀她……”
“她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了…你再打下去就是防御过当。别去做凶手。别和她一样。”
“……”
“过来……听我的话……不要代替法律去审判任何一个人……”
谢清呈说到这里,皱眉剧烈咳嗽着,然后他仰起头来,呼吸滞闷,胸膛一起一伏。
“你身上已经都是血了。”
“……”
“贺予,放下刀。到我身边来。”
“打报警电话。让警察来带走她。你自己……”谢清呈说到这里,伤口又疼起来,他皱起眉,“你自己不要再动手。”
倒在血泊里的易阿雯听到这句话,反而露出了比面对死亡时还要恐怖的眼神。
“别…别报警!我宁可你们现在就杀了我!别报警!!!”
她的状态很疯狂。
看得出来,她和她的母亲卢玉珠终究还是差了许多能耐。卢玉珠当时是把他们逼到了绝境里,但易阿雯不一样。
她就像她偷偷搞来的那一把土枪,有一腔火药,但到底只是村里人作奸犯科。
所以哪怕她不交代,谢清呈也知道,易阿雯不是那个组织的人,她和他们在查的RN13犯罪案,没有任何的关系。
“贺予……快过来。”谢清呈沙哑道。
贺予没动。
谢清呈又要再说话,但他刚摔下来时撞到了肺部和后脑,此时虽然苏醒,但说多了话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咳得连眼前都在阵阵发黑了,蓦地呛出一口血来。
“谢清呈……”贺予呢喃着,慢慢回过神。
谢清呈的命令没有能让贺予听话,但他的虚弱可以。
恶龙沾血的臼齿终于离开了人类的脖颈。
贺予一身是血,却起身,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一步一步。
尖刀从他掌心滑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谢清呈……!!”
巨龙收起羽翼,在谢清呈身边栖落下了。他如梦初醒,他紧张地扶住他,他抱住他:“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
谢清呈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然后轻咳着说:“去报警。”
女人:“不要报警…不许报警!!你们杀了我吧,你们直接杀了我!别报警…”
谢清呈:“易阿雯,你杀了人……!”
“……”
脸颊沾血,眸色凌厉:“在阁楼书柜后面,嵌在墙里的那个人,是你父亲对吗?”
“……”易阿雯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扭曲,配上她满脸的血,就更是恐怖到令人胆寒。
她喃喃地说:“是他活该……”
“你们不懂!!都是他活该!!!”
轰隆一声雷响。
空谷中震颤的雷声,犹如绿皮火车启动时巨大的动静。
——
时间仿佛随着这轰鸣倒回了五年前。
清骊县火车站月台。
“滴——!隆隆隆隆——”
车笛长鸣。
易阿雯背着两个旧蛇皮袋,头也不回地上了深夜驶达他们小村的绿皮火车,她眼睛里装载的是对过去的不甘,不屑,是对未来满把满把的兴奋与期待。
没有念完高中的易阿雯做了和她继母一样的事。
她要逃出这个人类废品回收站似的村子。
她要到城里,到新的花花世界去。
易阿雯是个很勤快的女人。年纪轻又擅干活,而且姿色还不错的姑娘,在任何一座城市里都是不愁找一份工作的。
甚至,也不愁找一个男人。
她在一家商场里做销售,卖床单被套,一个月2000的工资加提成,到手马马虎虎能够到三千出头。这样的薪水在很多城里人看来实在太低了,但对于易阿雯这种刚从农村家里逃出来的打工妹而言,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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