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成,你以后多听我的,别再钻在你父母的事儿里出不来。你的心也该透透气了,我看着你这样,我都受不住。”
“……好。”
挂了电话,谢清呈披上外套就往空夜会所去了。
他想着贺予年少时站在别墅沙发前,不舍自尊,却又不舍别离,那样哀哀地,固执地,却强作没事地望着自己。
“谢清呈,我有很多零花钱,我可以……”
我可以雇你。
我不想被沉入漩涡里,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好吗……
那些贺予说不出的言语,发不出的求救,他一直都没有看见。贺予的尊严让他在谢清呈面前保存了最后的尊严,但也失去了最后一次寻求帮助的机会。
那一年,他离开了他。
然而再见时,贺予也没有太过怨恨他。
甚至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这个孩子陪着自己进了龙潭虎穴,最后差点将性命赔上。
贺予把手伸给了自己时,曾说有一个人对他做过同样的动作。
可谢清呈那样做,是因为身份,因为工作,因为在其位谋其事。
这孩子却又是为了什么?
谢清呈闭上眼睛。
郑敬风的话仿佛就在耳边。说贺予去了空夜消费,说贺予态度恶劣……
他知道,贺予以前从来不这样。
为了讨一句认同,为了旁人的眼光,为了重新融入这个社会,为了与病魔做顽强的抵抗,贺予从来不屈服于自己的欲望,从来不服下梅菲斯特的毒酒,他不肯堕落,不肯认输,他活得比寻常人努力十倍百倍,什么都要做到最完美。他太怕让人失望了。
一个病人,想靠着自己的努力,别让别人放弃他,别将他和前面死去的一号二号三号,划上等号。
他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呼救。
所以他才那么怕出错,怕自己不够优秀,怕别人眼里的失望。
但他最后还是被抛下了。
——
“……谢清呈,你没有病,但你比我还没有心……”
那一声带着克制的讽刺,那一声实则是叹息和央求的讽刺,他听见了,却听不见少年其中藏着的哀求与泣血。
谢清呈知道。
有些事情,确实是他辜负了。
那个孩子曾经是那么的信赖他,尽管他对他并没有多好,只是公事公办,可是那对贺予而言,竟然已是难得的真诚与平等。
所以贺予骂的并没有错,是他太狠心,一直没有做对,从来没有做好。
空夜会所内。
“哎呦,贺少,稀客,稀客啊…”
会所经理是个特别伶俐的老爷叔,西装笔挺油头粉面,人也滑得和油水里窜出来的老鼠似的。
刚才贺予在和交警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都听着了,贺予虽然不怎么来空夜,但毕竟是圈里的人,之前要帮家里处理关系的时候,也陪客户来这里放松过。
通常贺予自己都只是小坐,谈吐温雅地陪人聊一会儿天,气氛炒热了,他就去楼下签单挂账,让经理把消费记他卡上,自己也就走了。
今天不一样。
经理目光如炬,发现贺少今天身边没有带别人,就他自己一位。而且沪大发生的事,整个沪州都传遍了,作为事件的主角之一,贺予有什么心理应激啊,反常行为啊,那在经理看来都再正常不过了。
估计小伙子中了枪之后,寻思着这日子不能过的那么乏味,所以总算想通透了,和他那群同辈公子们一样,打算来这里找一找人生的真谛。
贺予在经理眼里就是行走的黑卡,经理鞍前马后,笑脸相迎。估计贺大少说要他妈出来作陪唠嗑,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妈打个长途热线再买张早班机票。
“贺少,您今晚要去几楼?我立马给您安排最好的服务……”
贺予出门前只简单地把自己手臂上的枪伤处理了一下。现在还是简单的素黑长袖高领秋款衫,牛仔裤,甚至还戴着学生气的棒球帽,但透过帽檐的阴影,能看到他那双杏眼笼着成年社会里都罕见的阴霾。
他抬起头,纸醉金迷的空夜之光淌过他幽暗的眼。
他说:“顶楼。”
“……”
顶楼都是一间间大包,私密性极好,包厢的工作人员也是他们老板亲自教的,个顶个的聪明伶俐,要谈任何生意做任何事情都是非常合适的地方。
当然,消费也是天价。
经理心想,贺家大少这也真是的,要去顶消还不捯饬一下,得亏今天遇到的是他,不然就这一身简约随意到了极点的学生打扮,换成哪个没眼力劲的手下,估计能把少爷拦下来。
经理想到这里暗自庆幸自己避免了一场血雨腥风,不然以贺少今天这么反常的样子来看,他被惹了会不会砸场子那都不一定。
“你带路吧。”贺予手插在牛仔裤里,淡道。
经理忙舒腰鞠躬,笑脸相迎:“是是是,来,贺少您这边请。”
第49章 深堕
贺予平时不喜欢这种脂粉气特别重的销金窟,但现在只有这里,能让他寻到一点属于人间的血肉热气。
“贺少。”
“贺少好。”
服务生恭恭敬敬地在敞开的包厢门前迎接着他,低眉催首,连眸都不敢抬。
空夜会所是纸醉金迷地,酒池肉林城。娱乐城经营规范,但里头的服务生个顶个的盘靓条顺会来事,一楼舞池里来寻欢的也往往是俊男美女。这其中有很大一批人愿意私下被带出去,到了私人关系这层,那也就是午夜里正常的男欢女爱,谈恋爱嘛,艳遇嘛,谁也管不着。
因此空夜门外总是豪车如云,夜一深,许多肤如凝脂的腿就跨上了老板们的车座,笑吟吟地依偎在旁绝尘而去。
贺予今夜来这里,其实很有些恶意报复的心思,坠进泥潭里,让他有种自毁的快感。
这种心态就像是一个学生耗费了全部心力和积蓄,却始终金榜无名,从前再是刻苦努力,当那股支撑着他向上的力气再而衰三而竭,待再落榜时,也就自暴自弃了。
贺予如今算是想明白了。他想要听好听的谎言,又为什么要受那样的苦难?
在空夜会所这种地方,他坐下来就会有人上赶子凑近了,一晚上他都可以听到不带重样的温言软语。他根本不用自己欺骗自己,他只要花钱,就有的是人想要骗他哄他。
他们才不会像谢清呈那样半途就跑了,跑了还要嫌他零用钱太少。
“贺少,这是我们这里最伶俐的一批服务员,负责您的包厢,您要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她们说就是了。”
贺予在沙发上没有起身,神情漠然地看着值班经理在得了他的允准后,从外头带来的两排服务生。
这些都是娱乐城的头部员工,姿态万千,笑着鱼贯而入,站在经理后面,由着经理介绍。
经理一圈介绍完了,也就乖巧地下去了,顺手给贺予带上了门。
“贺少,您想玩什么游戏吗?”
尽管客人脸色不善,但这些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还是甜笑着,试探着他的态度。
贺予沉默了片刻,笑了笑:“开些酒吧。倒也不好意思让你们这样干巴巴站着。”
厚重的镀金酒水单递上来了,真他妈是杀猪的地方,万以下的酒罕见,十来万二十来万的酒却不少。
贺予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眼也不眨地把前面的都勾了遍,然后目光落到一瓶叫59梅子香的特调酒上。
他陪客户来过这里很多次,知道这是什么特调酒,酒水后面跟着的那一串零,还有三个燃烧的心形符号,都在告诉着点单的人,这种酒会给人带来怎样的体验。贺予以前签单结账的时候,几乎在每个单子上都能看到客户点的梅子香。
“闻上去觉得很高级,但是……”有个狐朋狗友曾半醉半清醒地在贺予耳边笑着推荐过,“又很轻佻下贱。贺少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贺予把59梅子香勾上了,随手把酒水单递给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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