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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案本 上(75)

作者:肉包不吃肉 时间:2022-04-23 09:56:30 标签:年下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你们让我过去……你们让我再看清楚一点,会不会是弄错了,会不会是弄错人了……?!”

  那些警察都在流泪,但抱着他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小谢,你不要这样。”

  “司机逃逸了,我们会查的……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可他们给了他什么交代?

  他后来才知道,没有人逃逸。调出来的监控里,那辆车根本是无人驾驶,似乎是被什么远程装置给操控了,直直地向他父母撞去,然后那个装置启动了爆炸程序,大火瞬间烧上来,把驾驶室内的证据烧了个干净彻底。

  干干,净净。

  干净到十九年了,都未能侦破。

  谢清呈躺在床上,越来越觉得冰凉,他颤抖的手点不上烟,勉强打开手机,从里面找出一个文件,不停地看着其中的画面。

  “咔哒”一声。

  卧室的门开了。

  而这时,谢清呈闭上眼睛关了手机,他的手机上,开始有电话接二连三地打进来——

  有他父母的老同事,有谢雪,也有陈慢。

  他谁的都没有接,由着电话铃一茬接一茬地响着,刺痛他的耳膜。

  “叮铃铃……”

  忽然,手机铃声停止了。

  随即响起的是关机的声音。

  谢清呈拿胳膊遮着额和眼,这时候才微微睁开眸,透过屈着的手臂,麻木地望向那个把他手机关掉的青年。

  “我都听见了。”贺予说。

  “……”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父母是这样走的。”

  谢清呈偏过头,他到底是没有哭,只是双眼通红得厉害,他想起身出去,这些事情是贺予无法理解的。

  谢清呈并不想和他说太多。

  他坐起来,用还是微微发颤的手拿起烟,点了几次火,手上都没有力气,点不了。

  火机被接过了,咔嚓脆响,贺予替他点亮了那枚Zippo,凑到了谢清呈唇边。

  “……”谢清呈接过来,抽了一口,浑身的颤抖才慢慢平息了一些。

  贺予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他把烟抽完。

  他觉得谢清呈其实很厉害,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只是情绪失了些控制,没有失态,更没有精神崩溃。

  但这样无助的谢清呈,在他面前依然是罕见的。

  他显得很脆弱,而贺予习惯了他的强大,这样脆弱的谢清呈,找遍了所有人,都没有谁肯帮他能帮他的谢清呈,让贺予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想要把手伸给他的感觉。

  他看着谢清呈那么绝望却又缄默的样子,忽然间,他觉得有些眼熟。

  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想起来了。

  那很像是发病时的自己,八岁,九岁,十岁……每当他最痛苦的时候,他就会是这样的无助,但又这样的沉默,什么都不愿和人说。

  而那时候的谢清呈,是怎么对自己做的呢?

  ……太久了。

  贺予感到意外,他怎么就还记得。

  还是谢清呈成了他的私人医生之后吧……他第一次发病。

  那天别墅内落针可闻,安静的像一座荒冢。

  他独自坐在开着绣球花的石阶上,也不哭,也不闹,摸出一把尖锐的银刀,慢条斯理地割开自己的血肉,好像在处理一副与自己无关的皮囊。

  贺予发病的时候,很喜欢闻到血腥味,他嗜血。尽管伤人的权力没有,但无论怎样对自己,总都是没错的。

  他冷漠地看着鲜血顺着自己的手流下来,感受着自己的心脏长满苔藓,残忍的感觉从内核延伸向肢体……

  忽然,无尽夏的繁花深处,有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来——

  “喂,小鬼。”

  贺予吃了一惊,立刻不动声色把刀刃藏好,手背到身后,然后在自己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收拾出一方净土,堆砌上小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他抬起头,发现从花间走出来的人,是那个穿着白大褂,还很年轻的谢清呈。

  谢清呈扬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藏什么。”

  “……没什么。”

  贺予从来不和任何人交心,自然希望他走开。

  袖子里的锋利刀片贴着皮肤,他得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想用它来对别人施暴的欲念。

  但谢清呈攥住了他的手腕,逼迫他把手伸出来,沾血的刀子当啷落地,谢清呈看到他手腕上鲜血淋漓的刀口。

  贺予浑身紧绷,等着他责骂自己。

  可是等了很久,他只等到医生一句:“……你不疼吗?”

  他愣住了。

  他的父母都知道他是有病的,但他们似乎以他的疾病为耻。尤其是他的母亲——

  “你不可以去伤害任何人,你要学会自我调节,我能理解你生理上的难受,但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精神上的痛苦?看来你还是不够坚强。”

  他安静地听着母亲诸如此类的训诫,像每一次接受教诲一样。他照着他们的要求去活成一张张奖状,一盏盏奖杯,一句句夸赞。

  他是支离破碎的,每一片血肉都要放到显微镜下供人检视。

  他不能出错。

  所以,每次发病时,他都会把痛苦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内化到自己结了厚茧的心里。

  他必须是优秀的,他连疼都不能喊。喊了也没有用,没人会真正在意。

  渐渐的,他竟丧失了呼痛的本能。再也无所谓了。

  就像童话故事书里磨牙吮血的恶龙,棘皮利爪,却没有飞出过自己的暗礁。他折磨的是自己内心,啮咬的是自己肢体,他把那些会让人失望的变态病症,都转化成了无法轻易示人的伤疤。

  只要不去害人,他的病就没有错过吧?

  每一道腥甜的血印子,都是他打在自己身上的烙印,都是他为了做一个正常人,而选择自我束缚的枷锁。

  他自己的血,是他为病魔送上的唯一祭品。

  这些他都早已习惯了。

  可偏偏那个私人医生要挣动他自缚的铁索镣铐,要踏入他森寒无光的恶龙巢穴,要触摸他身上深浅不一的疮疤,然后问他,喂,小鬼,你不疼吗?

  他的内心发出幼龙微弱却震怒的低吼,却在男人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他的伤口时拖着血淋淋的残躯仓皇避闪,刺棘丛生的龙尾焦躁地拍打着。

  他不习惯被询问。

  更不习惯被关心。

  他说,我不疼。

  我不疼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伤人的,你们不要关我,不要盘问我,不要靠近我,走开……

  手却被捏住了,年轻的医生将他一直掩藏在下面的胳膊拽出来,捋开了他的衣袖。

  冰冷的刀片掉在了地上。

  目光所及之处,是这个年幼稚嫩的孩子在发病时,为了克制自己的伤人冲动,在自己身上用刀尖划出的一道道的口子,温热的血还在纵横交错地流。

  幼龙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甚至跌落了乖巧温驯的人类面具,露出后面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丑陋小龙的脸。

  他拍打着长满荆刺的龙尾,喝吼时展露尖尖的利齿,以所有的戒备,着急地将这个入侵者逐出自己的巢穴——

  “不关您的事,别碰我。”

  年轻医生没有管他的反抗,双手绕过他的咯吱窝,将小小的孩子一把抱起来,扛在肩头。

  “别动。”

  贺予挣扎起来,他厌恶极了他身上的消毒水味,厌极了他衣袖里淡淡的药涩味。

  他再也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暴虐,咬着牙轻声地威胁,也是警告。

  “放开我,不然我可能会伤害你……”

  “……”

  医生淡道:“你打算怎么伤害我,有具体方案吗。”

  回到别墅里特意收拾出来的治疗室,医生把他往柔软的儿童小沙发上一扔,砰得甩上门,然后去抽屉里拿出一次性口罩戴上。转过头来时,贺予只看到谢清呈一双幽深冷锐的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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