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彼刻,一如此时此刻。
但心境情形却完全不同。
我内心瞬间掀起万丈骇浪,一种被窥伺、被监视的恐惧萦绕全身。
那种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眼里,在不知名的地方被反复咀嚼的阴森可怖。
“你……你一直都在……”
沈见青舒展开眉眼,歪着头说:“我当然一直都在。你好几次都差点发现我了。哦,不对!你已经发现我了。”
我想起在硐江苗寨的清吧里,他隔着层层人流予我粲然一笑。彼时我被他的外表蒙蔽,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那笑容里面混杂着无尽的暗潮,像是盘踞在角落里的贪婪的蛇。
“那个照片……也是你故意出现的?”我想起了自己的“得意之作”,可笑我还一直对着那照片念念不忘,以为是个美丽的巧合,想把它留给沈见青。
“哦,还有你的那个照片!”一提到这个,沈见青更加兴奋,眼睛亮晶晶的,“你知不知道,你当时拿出来的时候吓死我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
但我不回应也没有关系,沈见青自顾继续说:“那可不是我故意留下的,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看到我了!李遇泽,你自己不是还说,我们之间很有缘分!”
缘分?
这叫缘分?
他一步步引导设计的结果,却说是缘分,难道不可笑吗?
我脸上连做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力倦怠感席卷全身。我木木地说:“你看上我什么了?沈见青,我们素昧平生,你都不了解我,你看上我什么了?!”
沈见青理所当然地说:“难道不是你先引诱的我吗?在硐江是你要来找我,在氏荻山是你要来求我。我只远远看着,是你一遍又一遍引诱我靠近啊。”
我:“……”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如果让你误会了,那很不好意思,是我的错。那我现在解释可以吗?我真的没有……”
“李遇泽。”沈见青截然打断我,脸像翻书一样瞬间就阴沉了下去,情绪的转换甚至不需要时间。他阴沉着脸,说:“你别说那些我不爱听的。我们苗人固执,看中了一个人,到死都不会改。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他说完,高高地起身,垂着眼皮睨着我。藏青色的苗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但我眼里却似地狱修罗。
沈见青丢下一句“你吃药休息,别想着那群朋友会回来了”,便径直出门,很快我就听到了屋外落锁的声音。
我缩在床角,后背抵着墙壁才勉强找到了一点安全感。经过刚刚这一遭,我气血翻涌,心绪大起大落,发了一身冷汗,身上的温度反而好像降下来。只是脚一直没有被包扎,右脚的脚踝高高地肿着,关节间还不正常地错开了一点,疼痛已经深入骨髓。
冷静,冷静,李遇泽,先冷静下来。
我忍不住瑟瑟发抖,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现在的遭遇是我以前从未设想过的,连个应急方案都没有。我不能只等着邱鹿、温聆玉他们带人回来了,我得自救。
任何时候,靠自己总是没有错的。
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自救基本上没可能。沈见青的力量我是见识过的,我正常状态下都不一定能制服他,更别说脚还伤了。
我知道沈见青打的什么主意。他故意拖着,不包扎也不治疗,就想让我的脚这么残废掉。他好几次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我的伤脚,我就已经猜透了他的想法。
我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伤是拖不起的。偌大个苗寨,一定有医生,至少也有懂医术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治好我的脚,不能留下身体残疾。
不然以后跑起来都不利索。
要达成这个目的,还是要靠——沈见青。
我咬紧牙关,心头一片哀凉。
要向强暴了自己的人低头,甚至去求他,这比杀了我还难过。尊严这种东西,一旦破碎,零落成泥,就很难再拼回去了。
不,李遇泽,尊严算什么!
和一辈子困在这里比起来,尊严算什么?!
只要我出去了,回到了我自己的世界,回到文明的社会,谁会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我还是可以过正常的生活,走我早就规划好的道路。
我完全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不不,难道没有人知道,这事就等于没有发生吗?一切事物存在过终会留下痕迹。
甚至还可能被人发现!
“啊——”
现实的困境与思想的矛盾折磨得我头痛欲裂,我抱着脑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缓缓滑倒,扑进了床褥里。
床铺在刚刚那一番挣扎过程中已经濡湿一片,泛着浓浓的药草味。我无暇顾及这些,只想先睡一觉。
睡一觉吧,那些想不通的事情,留给明天。现在,先好好地睡一觉。
我逃避似的把脸埋进被子里,遮住了懦弱的泪水。
第31章 谎言迷雾
没想到,第二天我并没有看到沈见青。
我很早就清醒了,睁开眼的时候,腰背都是酸痛的。我就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扑在被子上睡了一夜。
床上的药渍早就干了,变成了黑暗又僵硬的一个不规则圆形,横亘在床上,散发着淡淡的苦涩的味道,荒谬又可笑。
也不知道是我身体素质过硬还是昨天沈见青灌下去的那点药起了作用,我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身体的温度恢复了正常,力气也回到了四肢百骸,只脚伤还是老样子。
我下床,一瘸一拐地挪到窗边,试着掰了下窗户中间的栏杆。很牢固,任我怎么用力都没有松动的痕迹。
之前窗台上还只是几个凹槽,现在为了我,凹槽里已经安装上了坚不可摧的栏杆。
我初住进来的时候还笑称这个窗口如果安上栏杆就会像是牢房,没想到现在却一语成谶。
我有些泄气地坐回床上,深深呼吸几口,烦恼如影随形。我的右脚受伤处已经泛起麻痒,那是伤口缓慢自愈的征兆。不能正骨包扎的话,以后肯定会受影响。
我现在没得选,必须得依靠沈见青。
这个认真让我很矛盾痛苦,我唾弃这样弱小的自己,但更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锁动的声音。我的心下意识高高地悬了起来,呼吸窒闷。这已经成为了我听到铁锁声响的条件反射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来人不是沈见青。
我都冒到嗓子眼儿的话,瞬间就哑火了。心底里莫名松了口气,就像是死囚犯忽然被通知死刑延期了一样。我又可以再缓一缓去直面沈见青了。
那人一身青灰色苗服,浑身素净,只衣襟上有一圈花纹,不像沈见青般银饰叮当。他皮肤黝黑,一看就是个惯常在地里干活的,面相憨厚老实,国字脸,嘴唇很厚实。
这么久我终于见到了一个生面孔,不由得又高兴又紧张:“喂,你好!”
他并不理我,自顾自地放下了手里端着的食物。
我垫着右脚,左脚连续蹦跶几下来到那人面前,迫不及待地说:“我要出去!你放我离开吧!”
说着,我向门外快速蹦去。
可还没碰到门的边,就被那人一把揪住了后脖领。
“洞努!”
那人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力道把我扯到屋子里,反身迅速关门而去。
我蹦跶着来到门前,拍打着门,即使知道他听不懂却依然固执地做无用功:“我不是愿意的!你们这是非法拘禁,会坐牢的!放我出去!”
那人动作利索地锁了门,扬长而去。任我在屋里拍打、怒吼、痛骂也没有人再搭理我了。
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现在的无助和绝望。
我的右腿一沾地就钻心地疼,左腿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很快也酸软了。我扶着门缓缓坐下,将头埋在了掌心。
这里的人听不懂我的话,就算听懂了也未必愿意帮助我。
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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