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聆玉细声细气地说:“鹿鹿头部的阴影也在缩减,可她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不能出门。”
我问:“情况还不稳定是什么?”
徐子戎说:“也没有那么快恢复。现在鹿鹿的精神有些混乱,时而清醒,但有时也会变回之前的状态。医生解释说,应该是头部长期因不明阴影导致缺氧,造成脑细胞死亡。”
邱鹿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徐子戎却接着说:“但是她已经有清醒的时候了,还能跟我斗嘴呢。或许她明天就好了,或许……但我总会等她的。”
他的话并没有让我好受多少。
当初沈见青承诺了解蛊,我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好转是不是因为身体里的蛊虫已经被祛除。但伤害已经造成了,即使弥补,也只是亡羊补牢。
“你也别丧着个脸,好像我们死了一样!”徐子戎忽然提起嗓音,拍了拍我的脊背,“我们都在好转了,即使我恢复不了巅峰状态,以后搞不了田径,也不是就要饿死嘛……我打算以后考个体育理论的研究生,也挺好,也挺好。”
反过来竟然是徐子戎在安慰我。
房间里氛围太沉重,徐子戎转移了话题:“现在都大四了,听说你们两个都没有考研,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说不定明年我和鹿鹿休学结束重返校园,我们还能聚上一次!”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还没有任何打算。”
现在,我身边的同学要么考研,要么找工作,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前程而奔波忙碌着。只有我,还茫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以我自己现在的状态,我知道是不适合读研究生做学术研究的。至于工作,我也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打算也没关系,毕竟这种大事要慎重。”徐子戎说着,转头又问温聆玉,“小温,你呢?”
温聆玉抿了一口茶水,说:“我已经找好了工作,中学历史教师,等毕业就过去。”
徐子戎一拍桌子:“好啊!中学教师不错!在哪里啊?盐城吗?”
温聆玉顿了顿,抬起眼睛,直视着我和徐子戎,神色平和而坚定:“硐江。”
我呼吸一窒。
第68章 名副其实
要去硐江,成为一名中学教师。
虽然我并不知道阿颂和温聆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温聆玉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却并不意外。
她看起来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可她的内心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坚强果敢得多。
这时,我竟觉得我不如她。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还能够为此付出行动。
温聆玉对上徐子戎不理解的眼神,笑容如拂过碎冰的春风一般:“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找到工作了难道不应该为我感到高兴?”
徐子戎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子,说:“没,当然为你感到高兴。只是,只是会不会太屈才了?硐江是个偏僻的小县城啊……我记得你以前说,想要去一线城市或者留在盐城发展的,怎么突然变成了硐江?以我们学校的名气和你的专业成绩,确实很可惜。”
当说到“硐江”两个字的时候,徐子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那是一个暗藏着痛苦的表情。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硐江对于我们四个人来说,已经占据了不同的意义。
温聆玉勾起嘴角,自嘲似的说:“哪里有什么屈才?我以前确实想去一线城市,但现在却不那么想了。不是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如果每一步都走在自己的规划上,那人生也太无趣了。我觉得硐江很好,这个决定也是我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
温聆玉轻声细语的一番话,我的心脏却被震得微微发麻,一种醍醐灌顶的豁然喷涌在四肢百骸里。
如果每一步都走在规划上,如果每一步都按部就班,什么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期望发生,那人生也太无趣了。生命总是需要一些变数存在的,没有了变数,漫长的岁月就会变成一潭死水,再大的风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而沈见青就是我生命中的那个变数。他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闯进了我的生命力,又强势地钻进了我的心里。
像蛊一样。
我骤然明白了我痛苦的根源。并不仅仅是因为爱与不爱,舍得与不舍得,在一起与不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在变数来临的时候,在我最应该改变的时候,在我最接近新生活的时候,我固守着自己的老一套步伐,不肯有丝毫偏差。我害怕在改变之后,我既不能得到我想要的,又不能回到过去的生活。
所以我守着那些所谓的“规划”不放。
是我潜意识里想要拥有的转变,与我性格里长久的固守陈规的矛盾,让我陷入了深深的痛苦里。
徐子戎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们三人吃了饭,徐子戎还要回疗养院继续做检查和复健,而我和温聆玉则返回了学校。
路上,温聆玉与我并肩前行。
雪已经停了,雪花融化在路面,留下满地的泥泞。树木的枝桠上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雪没有来得及化,远看去倒像是给树木包了一层白边。
大家对于雪的新奇劲儿也渐渐过去,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我们行走在人群中,温聆玉忽然说:“李遇泽,其实我之前对你挺有好感的。你这样的人,乍一眼看去,那么优秀,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可还是打趣道:“什么叫乍一眼看去是优秀的?”
“就是你很好,但是却永远和我们隔着一重冰山。”温聆玉垂着眼睛,很认真地说,“其实在苗寨里我就渐渐认清了现实,我知道我不是适合你的人。”
“嗯?”
“你很可靠,也很有决策力,和你做朋友或者团队伙伴当然很好。可每次鹿鹿打趣我们,你都默不作声又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眼睛里的游离和拒绝都快瞪出来了。”
她的语气里并没有谴责,相反脸上还略带笑意,像是朋友间的玩笑话。
能够风轻云淡地说出来,证明她是真的释然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有吗?应该还好吧。”
“当然有,我好几次都想给你拍下来。”温聆玉想了想,又补充说,“我看你啊,就只能找一个热情似火的人,而且还得能坚持缠着你的……”
温聆玉说着,我的脑海里不自主地浮现出沈见青的身影。
竟无比契合。
原来温聆玉早就看清的事情,可我自己却迟迟没有想明白。
我拂开一束挡在面前的树枝,震得碎雪扑簌簌地落下。我说:“你去硐江工作,是因为阿颂吧。”
一说到阿颂,温聆玉的神态都柔软了下来。
“其实有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与谁说,可能说出来别人还会笑我傻。我去硐江的事,很多人都来劝过我。但是我知道,只有你才能理解我的动机。”温聆玉侧过头瞥我。
确实,我想我们都被困在了同一片苗域里。
“其实在寨子里的时候,阿颂帮了我很多。但当时我听不懂他的话,只当他是心怀不轨。可是,可是当我们迷失在森林里的时候,他忽然像是天神一样出现。他喜欢我,我看得出来。在那样的环境下,他想要做什么我们都阻止不了。可他没有,他甚至连手都不敢牵牵我。”
温聆玉陷入回忆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只是她那双明亮的眼角微垂的大眼睛里,不知不觉间蓄满了泪水。
“小温……”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天我们重逢,她在咖啡馆里追问我阿颂的事情,我转移了话题,并没有告诉她。现在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这个结果,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残忍。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那天走出树林的时候我太慌了,如果我能回头再看他一眼,再抱抱他就好了。”温聆玉别过脸,背对着我,手指轻轻地拂过脸侧,声音嗡嗡的,“我想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到他了,但我有些不甘心。或许有一天我会遇到第二个很爱我的人,但现在我做出去硐江工作的决定也不是头脑发热。我愿意去一个接近他的地方,哪怕那里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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