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玻璃(8)

　　“我……我要写作业。”

　　“又是作业？”

　　萧烬的声音扬起一丝调笑。

　　陈眠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低着头，下巴快戳进锁骨里。

　　“抱歉……我真的不能去，但谢谢……你，愿意邀请我。”

　　对面安静了两秒，只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气。

　　“别总是道歉、谢谢，朋友之间何必那么客气？以后不准这样跟我讲话。懂了吗？”

　　“啊……是……对不——咳，不会了。”

　　陈眠红了脸，攥起裤子，把腰背挺直，认真学习。

　　萧烬又笑了。

　　笑声同电流一起传来，和平日里面对面的不大一样，更沉了些。

　　贴着手机的耳朵慢慢泛起红色。

　　“不去我也不强迫你，乖学生好好学习，下次再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谢谢的，我可不放过你。”

　　声音中藏着零碎的温柔。

　　陈眠心里软得能捏出水，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砰砰跳。

　　脑里竟然兀自想象萧烬说这句话时，带着邪气和小调皮的英俊脸蛋。

　　慌忙按住失控的心跳，强迫自己不去想萧烬。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陈眠神慌。

　　仿佛在悬崖徒步，一不小心就摔下去，失重感从头顶灌入脚底。

　　“我……我挂了……”

　　面对萧烬的调侃，他永远木讷，一紧张就会像只乌龟，只懂躲进龟壳，藏好自己，不被恶劣的动物吃拆入腹。

　　“诶、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是……这么着急赶我走？也不会找点话题，跟你的新朋友聊聊？”

　　萧烬哭笑不得。

　　“朋友”二字叫陈眠心如擂鼓。

　　肚子里挤不出墨水，只能又傻又木地重复一遍：“我真的要挂了……”

　　萧烬被他蠢得发笑。

　　“好，行，我挂，我挂。”

　　陈眠松了口气，摸上左胸，手掌下，鼓动不断加快。

　　只能揉两揉，勉强平静下来。

　　等萧烬挂后，陈眠依然紧攥手机，骨节发白。

　　盯着与萧烬的通话记录，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滑动删除。

　　屏幕熄灭。

　　回到房间，陈眠拍脸清醒，强迫自己专注作业。

　　可落笔而下的，却只有萧烬的名字。

　　陈眠放下笔，视线落回手机，半平静的心跳比之前更猛烈地躁动，不断质问他。

　　你真的不去吗？

　　你真的舍得吗？

　　你真的甘心吗？

　　翅膀被镣铐磨出鲜血，已经失去飞行能力，即使主人打开囚笼，也不敢再看一眼天空。

　　可现在，他俯视大地，有一名如风的少年，愿意以身躯托起他的双翅。

　　就算会受伤，会流血，他也想跳下去，试一试。

　　不能飞也好，他只要逃出这里，只要片刻就行。

　　拿起手机，第二次播出萧烬号码前，沈离初昨晚的警告又在心中不断打响，可同样，一团炽火也在其中燃烧，与那份恐惧不相上下。

　　陈眠不想放过这次机会，这次能够独自踏出别墅的勇气。

　　几乎颤抖着，按下拨出键。

　　对面很快接起。

　　萧烬声音戏谑，惬意轻松。

　　陈眠心跳不断加快，再加快。

　　“怎么又打来了？”

　　陈眠咽下口水，双手紧攥手机，攥得青筋暴起。

　　“萧……萧烬，我……我……”

　　萧烬漫不经心地接话：“你到底——”

　　“我想去！”

　　几乎吼出来。

　　萧烬拿远手机，压下眉，慢慢勾起嘴角，觉得好笑。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啊！对……对不起。”

　　“嗯？”

　　陈眠意识自己又忍不住道歉，结结巴巴找补。

　　“我……我是说……很开心，能和你出去玩。”

　　“这才对。”萧烬轻挑声音，“换上衣服，我接你，咱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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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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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墅区安保严密，车进不来，萧烬约陈眠在市中心的综合商场碰头。

　　别墅附近还算安静，一到市中心，周围瞬间吵闹起来。

　　陈眠捏紧书包带子，压下帽檐，戴上口罩，缩在路边长椅，不敢玩手机，就干等。

　　九月的夏天要把最后一份炎热用光，才不到九点，陈眠额上便全是汗。

　　大概陈眠装扮可疑，奢侈品店门口的保安瞅来好几眼，走过去问陈眠要干什么。

　　被搭话的陈眠几乎没有与陌生人相处的经验。

　　顶多有女孩儿来加沈离初微信，他帮忙拒绝而已。

　　面前气势汹汹的保安不比漂亮女孩礼貌，见陈眠不回答，一声比一声高。

　　陈眠哆嗦了一下儿，小小声说了句“等人”。

　　保安没听到，高调地“啊？”一声，竟上手把陈眠赶走。

　　路边的争执很快引起围观。

　　陈眠感觉自己被热化了，脑袋里塞满浆糊，听不见保安说的话，腿又因为紧张打直，走不动。

　　怎么一出来就遇到这样的事？

　　他只是坐在这儿，穿得保守了点儿，什么坏事也没干，为何也要受欺负？

　　蓦地，想起沈离初的话。

　　或许，他真的不适合独自出门。

　　陈眠杵在那儿，眼看又上来一个保安，急得攥湿书包带子，嗫嗫嚅嚅。

　　“不要……我只是等人……对……对不起——”

　　“等人？等人弄这么鬼鬼祟祟！像个小偷似的坐在门口！是不是要抢包！啊！是不是！？”

　　“哔哔——！”

　　“嘿呦！”

　　大声嚷嚷的保镖被汽车鸣笛吓一跳。

　　陈眠颤了两颤，偷偷抬眼看。

　　靓丽的黑色迈凯轮扬起骚包的蝴蝶门，一只无法分辨审美的万元球鞋踩在烤焦的柏油地上。

　　车里钻出个人，俊丽的容貌瞬间吸引不少路人围观。

　　萧烬习惯了瞩目，大剌剌，半撑车，好看的剑眉挑两下。

　　“怎么回事？大庭广众地欺负人啊。”望了眼那张扬浮夸的巨型广告，眼里满是鄙夷，“你们Balenciaga的员工就这样？”

　　也不懂从哪冲出来一位胭脂粉气的柜哥，夸张地对萧烬做小伏低。

　　“这不是萧爷嘛，今天店里刚到了新品，您要不进去瞅瞅？”

　　萧烬摆摆手，懒得搭理，目光一凛，单手搭在车顶上，没礼貌地抬手指人。

　　“喏，你，给他道个歉。”

　　保安盯着那根手指，左右环顾。

　　萧爷烦了，提高声音。

　　“看毛看，说得就是你，对！你！别他妈张着嘴！你旁边那个穿黑色衣服的，看到没？他我朋友，你欺负他了，我现在我让你道歉！快点！”

　　保安脸色青黑，轮到他结巴着。

　　“我以为他是小偷……我……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小偷？你以为？”萧烬笑了，那太阳正好听话，躲进云里，萧烬整张脸阴森半截，“你他妈也知道是你以为啊？”

　　这下保安彻底傻了。

　　旁边猛冒冷汗的柜哥一眼瞪去，保安身体打直，怯懦地看向陈眠，瓮声瓮气地说：“对……对不起。”

　　“大点声。”

　　萧烬表情阴恻。

　　陈眠不想引人瞩目，好脾气地应道：“没关系……不用了，这样就好……”

　　保安膛目结舌，瞅了眼刚才没仔细观察的男人，发现对方眼中竟无一丝怨怒，还真是个软柿子。

　　陈眠小跑过去，到萧烬面前站好。

　　“萧……萧烬，走吧，我没关系的。”

　　萧烬挑眉，不同意。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他不道歉，那就是拂我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