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手续齐全的船只来说, 引水员都是本地港口强制配备的,但对于林海森这艘充满问题的轮船,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从当地的走私黑市里暗中聘用私人引水员了。
也正因此,才给警队的工作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现在,金唇窃听器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半点信号反馈,不论是霍无归还是简沉都生死不明。
唯一得到的消息也只有几日前霍无归用船上的红酒瓶暗中传出的“今晚八点,船只停靠蒙镇”。
他们必须在船只彻底进港前掌握船上的一切动向。
“准备好了吗?”杜晓天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港口,向引水员问道。
小艇上,从蒙镇当地调来的水警谭虎早已乔装打扮好,压低了安全帽的帽檐,低声确认:“放心,我已经在这港口呆了三十多年了,不会出任何纰漏。”
作为一名引水员,除了要熟悉本地港口的情况,更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从颠簸的小艇上,爬上更颠簸的巨轮外壁,从悬挂的软梯爬上甲板。
这本身就具有极高的风险,更何况,要上的船还是这样的龙潭虎穴。
两艘船逐渐靠近,十几米高的巨轮甲板上放下一条软梯。
虽然在这样波涛汹涌的江面上,顶着江风攀爬软梯实非易事,但水面颠簸,一旦钢质悬梯砸到引水员的头部,引发的危险更是不堪设想。
“上来!快,别发出任何动静!”船上,林海森的马仔朝着小艇上的谭虎招呼了一嗓子,挥了挥手后迅速缩回了脑袋。
小艇上,谭虎带上双白色劳保手套,飞身跃起,在两艘船的摇晃下紧抓住软梯,三下五除二攀援而上。
“上了!上去了!”小渔船上,几个压抑但难掩喜悦的声音响起。
兴奋的不止渔船上的警员们,巨轮上,马仔同样朝着林海森跑去:“老板!引水员上船了,可以开始准备靠岸了!”
今晚停靠蒙镇,将是他们在越过国境线前的最后一次靠岸。
卸下超重的货物之后,这艘巨轮就要带着财富和野心,去往新的天地。
“大惊小怪什么,霍老板,跟我走一趟吧?”林海森闻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反而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似乎是嫌弃马仔一惊一乍给自己丢了面子,说罢迈着气定神闲的步子朝谭虎走去。
看见马仔正在准备将谭虎爬上来的软梯收起来,林海森突然出言:“等等,别收,我跟霍老板走一趟。”
闻声,周围簇拥着的几个马仔顿时大惊失色,几个人左顾右盼,面面相觑,都没敢吭声。
几秒后,郭廷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马仔才算看见了主心骨,纷纷到:“廷哥!老板说他要亲自跟霍老板下去……”
郭廷犹豫了一下,看向林海森,闷声问道:“老板,怎么突然要亲自下船?”
“你就是玛赛耶介绍过来的引水员吗?”林海森没有回答郭廷,反而将眼神瞟向刚上船的谭虎,绷着脸问。
谭虎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什么玛赛耶,是镇东的杜丹敏找我的,你们到底要不要引水,不要我就下去了,别浪费老子时间,要就赶紧给老子把尾款付了。”
虽然是水警,名字也是个汉族名,但谭虎是蒙镇本地实打实的拉祜族汉子,因为常年在码头行走,面孔晒得黢黑,一口少民口音,口中的两个名字也都是附近远近闻名的黑市掮客,听起来都极像是那么回事。
“廷,给他打十万尾款。”说罢,林海森又转头道,“你们正常盯着这帮猪仔卸货,谁起了疑心,别多废话,直接打晕拖回船上,别给他们废话和交流的机会,我和霍老板去去就回。”
林海森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这趟下船到底是为了什么。
金三角这种吃人的地方,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忠诚,他也不相信自己手底下的任何一个人,只相信所有人的忠诚都可以用利益买到。
但前提是,这些人需要留着一条命来享用刀尖舔血换来的荣华富贵。
按照霍无归说的,一旦开启了屏蔽装置,那么整个港口的所有人都会无差别地失去信号。
对于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保命底牌,没有人会愿意像那群猪仔一样,失去联络外界的手段,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一旦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计划把所有人都囊括进去,难保有人会在此刻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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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湄沧江上。
简沉垂眸,嘴角微微掀起一个弧度,略有自嘲道:“我当你有多少真心,说我在你那里永远是特殊的,才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开始试探起我来了?”
“怎么会呢。”邵烨像是准备好了如何应对简沉,连简沉要说什么都心知肚明,没有半秒的考虑,话语已经诚恳又自然地从口中吐出,“我当然相信小沉你绝对是清白的,我不过是希望我的兄弟们也能发自内心相信你的清白。”
说完,他在简沉身边坐下,拉起简沉裹着纱布的手,微笑道:“当然,我也是真心实意担心你的伤。”
“这几天怕船上环境不好,伤口感染,一直没给你换药,今天看你还能喂鸟,想来是好些了,不如就把药换了吧?”邵烨表现得如同两人还是普通纯粹的大学室友关系一样。
一瞬间,简沉甚至有些恍惚。
过去那近一个月天翻地覆的日子究竟是否真实存在。
那安排了惊世骇俗的偷天换日金佛案,轻描淡写就让五个女孩冤死湄沧江中的,真的是邵烨吗?
那在国境线边,分明做好了准备要让刀艾岩再也开不了口的,是邵烨吗?
还有那天的院落里,亲自设计让波坤去死的,也是邵烨吗?
这个人究竟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在完全泯灭了人性之后,却依然穿着一副人类的皮囊。
简沉苦笑着叹了口气,心中暗想,要战胜这样的一个人,自己除了比他的心更冷更硬,更加坚定以外,别无他法。
“你如果怀疑我,那我有个更简单的验证方法。”简沉淡淡道,“你的兄弟们也会亲眼看到,我的能力足不足以服众。”
邵烨微微扬起下颚,露出玩味的表情:“你上船这么多天,不是始终都没有在意过我的那些手下们吗,对我描述的未来也毫无兴趣,今天怎么想起服众来了?”
“我已经上船这么几天,海沧、北桥没有任何动静,也至今无人追上,对此,我唯一能做到猜测就是,霍无归已经反水,上了林海森的船,你们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简沉冷静地分析道,“霍无归已经反水,朝我开了一枪,北桥分局现在群龙无首,剩下一群没了霍无归连路都不会走的废物,没有人能来救我。”
“权衡利弊,自然是跟着你混更有出路。”简沉耸了耸肩,嘴角挂着一个自嘲的冷笑,“不然等着消磨完你的所有耐心,然后成为和那五个女孩一样,浮在煤仓江上随时可能爆炸的巨人观尸体吗?”
邵烨微微眯眼,挤出一个虚伪的苦笑:“你明知道我对你和对那些工具是不一样的,好了,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服众吧——马戏团未来的二把手。”
“你的马仔说,看见一只鸟从我的窗口飞走,所以用弹弓打死了鸟,带回来给你?”简沉复述了一遍,笑着问,“这江上的风有多大,我想你也是知道的,你的马仔几斤几两,你也应该比我清楚。”
见邵烨露出些许犹豫,简沉立刻乘胜追击:“哪怕是没有风的时候,在行驶的船上打一只鸟,还能落回甲板上,都实属不易,更别提傍晚风如此大的时候。”
邵烨皱着眉打开窗,点了根烟,侧身问简沉:“鸟已经打回来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再打一次。”简沉伸手跟邵烨要了根烟,俯身靠在窗口,盯着悬了漫天星河的夜空,眨眼道,“我和他比一场。”
再打一次是质疑对方的能力,但比试一场,却是没办法拒绝的——
混迹黑暗世界,这些马仔仰仗的就是本事,如果不敢比,那哪怕邵烨不发话,以后在马戏团里也会混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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