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引导方法注定了会比大部分训练师消耗的体力更多,每当此时,何已知就不由得羡慕起PVC和萨比尔哈兹——如果是他们那样的抽离式引导的话,现在应该只是觉得嗓子累而已。
但他想不通那是什么。
经过三次全力奔跑,何已知的汗水已经从皮肤中渗了出来,在冷空气中慢慢蒸发。他脱掉外套,给戈多和自己补充了一些水分。
而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正是戈多。
默契……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戈多之间总有一层隔阂,没法像和Captain一样完美配合。
何已知看到戈多的头歪向了左侧,用手轻轻把它扶正:“我知道你喜欢热闹,但是现在,我需要你把精神集中在我身上,好吗?”
他没法对PVC他们说出口,但扪心自问,其实他心里对明天能否成功也没有把握。
他坐在赛场的地上,背靠着围护栏,头顶的照灯将赛场照得很亮,看不出有没有星星。
何已知茫然地看着显示通话时长2秒的记录。
据大象所说,这样的选手在国内非常少,如果打败他们,证明你在国际上也有一战之力,因为国外大部分选手都是靠积分参赛的。然而,坏消息是,会有其他国家的选手来参加国内的比赛,特别是来自亚洲的选手。
起初,何已知本打算慢慢跑,但跑完第一遍后他发现时间比自己预想的要长。于是,他开始使出全力。他清楚,熟悉线路之后再提速的效果和一开始面对陌生线路就提速的效果是不同的,后者才是真实比赛的状态。
然而他也知道,引导方式并非训练师主观选择,而是由人和犬的默契决定的。
正在纳闷的时候,铃声又响起来。这次不是电话,而是聊天软件的语音通话。
戈多注视着何已知。
初级赛试跑区就在他们左侧,业余选手们在那里玩闹,为成功者欢呼,为失败者打气,气氛比比赛更为浓烈,这些声音不断传到他们耳中。
有什么东西存在于他和戈多之间,阻碍着他们的连接。
今天超过何已知的前三名选手中,就有一个名字是四个字的,应该是日本选手。
何已知接起来,就听到熟悉的机械声音:“我用电脑给你打,所以你可以听见手机的声音。”
他听到对面有键盘敲击的声音,猜测雁行可能在工作。电脑的距离让他无法听到雁行的呼吸声,让他感到有些遗憾。
但是他自己的呼吸声却很大,在对方耳朵里引起了关注。
“你在哭?”
“没有,只是刚训练得久了一点。”
雁行哼了一声,听上去有点可惜
“戈多怎么样?”
何已知看向在原地追逐自己尾巴的小狗:“它看上去可以再跑两次马拉松。”
“那么,你为什么难过?”
“你好像很希望我难过。”
“这很意外?”
“不……”
何已知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过去的往事:“比起难过,我好像有点害怕,怕自己又犯老毛病……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就在我面前,但是我忽视了它,之后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不会跟任何人说。但是对面是雁行。
“关于戈多?”
“嗯。”何已知的回答显得有些迟疑。
“那我们把它找到吧。”
黑暗中,何已知的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以为雁行会嘲讽他或者奚落他,但是没有。
雁行真的听了他说的话,并且在为他考虑,甚至把他和何已知称为“我们”。
“我在做梦吗?”
“别废话了,跑得动就赶紧站起来。” 何已知撑着地站起来,不死心地问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你今天对我很温柔?”
“只是不打输了比赛的落水狗而已。”雁行简单地回答道。
哦,何已知想起来了。“你知道比赛结果?”
“嗯。”机械音说。
何已知想问他怎么知道的,但雁行已经开始指挥他怎么做。
雁行让何已知打开摄像头,指挥他调整了障碍的位置。
何已知跑了一遍,然后改变障碍位置,又跑了一遍。
虽然何已知说自己还能继续,但雁行认为够了,再多也只是重复而已。
“发现什么了吗?”何已知喘熄着问。
“两个错误,两个拒绝,都是转向后。”
这和他之前注意到的问题一样。
何已知无奈地回复:“我之前也发现了,所以这两次比赛我都在转向前后降低速度,结果就是时间不够。”
雁行的回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我知道。”
“你知道?”
“重要的是原因。”雁行只说到这里。
何已知翻看着自己的笔记,这段时间的比赛加上训练的记录,十几条不同的线路,除了转向后容易失误以外,找不到什么特点,并且,并非所有的转向都会失误,有的地方即使何已知不主动降速戈多也能跟得很好,但有的地方又不行……
“也许戈多就只是单纯的不够喜欢我,所以没法集中注意力。”
何已知回想着那个画面,每次在赛场上一转头,小狗就会看到新的有趣的景象,进而被它们吸引,将视线从何已知身上移开,无论他怎么呼唤都站在原地不动。
“别说这种话。”
雁行仍然在思考,何已知可以听到他那边传来沙沙的声音,是他熟悉的笔尖和纸张摩攃,他一想象到雁行皱着眉的样子,就很想动手将他的眉头抚平。
“我可以给你唱首歌吗?”
“闭嘴。”
何已知的打岔并没有阻碍雁行的思绪,他小声地用外语嘟囔了一句:“为什么全都是左边……”
“什么?”何已知不解。
“我有一个想法,你先按照我说的做。”雁行停下了笔。
何已知听着雁行的指挥,捂住戈多的眼睛,然后将手放到戈多的左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戈多的头向左侧偏了一下。
接着,他又在小狗的右耳边打了一个响指,戈多的头又向右侧偏了一下。
“现在放开它的眼睛,同时同时在两只耳朵边打响指,左侧的重一些。”雁行指示道。
何已知照做,戈多的头又向左侧偏了一下。
“同样的动作,但是左侧重一些。”
这一次,戈多的头还是偏向了左侧。
何已知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正常的吗?”
“多试几次。”雁行说。
何已知又试了几次一样的动作,当他用两只手同时打响指时,无论哪只手用的力气更大,戈多都会偏向左侧。
“这意味着什么?”何已知问道。
“我觉得它右耳的听力可能不太好,”雁行打字说,“但不是完全失聪,因此很难发现,体检也没能查出来。”
“也就是说,造成失误的原因并不是转向,而是……”
“转向之后,你会来到它的右边。”雁行将他的话补充完整。
何已知习惯用右手指导,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跑在戈多的左侧。但他们不是像陈少昂那样刻板的训练师,所以如果转向后的障碍物恰好在左侧,他就会来到戈多的右边,用左手指挥——原来如此。何已知恍然大悟。
他意识到,当他在戈多右侧发出指令时,小狗不是不听话。而是因为左耳被观众的叫声轰击着,听不到从右边传来的何已知的声音。
当戈多停在错误的障碍上不动时,何已知以为它注意力涣散,但那其实恰恰是小狗在集中注意捕捉他声音的时候……
想清楚一切的何已知将手放在戈多的右耳上,他感觉那似有似无地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东西消失了。
“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话,你在转向前后减速就是没必要的,你真正需要做的是保证自己始终在戈多的左边,然后尽可能地放大声音。”雁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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