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夜无星,云层之间只有一轮模糊的孤月。
许庭知独自站了半晌,冷风将他脸上的热度吹得消散下去,久了之后便感觉冷。
手上太空,许庭知摸了摸衣服口袋,摸出一只打火机,却没找到一根烟。
他觉得扫兴极了,又没有办法,无聊地用打火机敲着栏杆,发出无规律的“叩叩”声。
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许庭知站直了一些,回身看见梁颂年关上了通向观景台的门。
“不准备回去吃了?”梁颂年向他走来,靠在栏杆的另一端,隔着几盏昏暗的小灯和他说话。
许庭知和他对视了几秒,移开了视线,“没什么胃口。”
梁颂年似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有多么大的波动,他简单地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劝导,只说:“什么时候想回去和我说一声。”
“……”许庭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看着梁颂年没什么留念起身往回走,忍不住叫住了他:“你不应该和我多说几句话吗?”
梁颂年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看他,耐心地询问:“你想知道什么?”
许庭知不喜欢现在的氛围,他感觉简直诡异,他向来直来直去,有什么话憋不住在肚的人,此刻居然也哑然,不知从哪里先说起。
“你看得出……我对玉琢有意思是吧?”许庭知想了片刻,在许多个问题中勉强挑了一个最有头绪的。
许庭知没见过梁颂年这样子,这件事他做得既不厚道也不理智,和他往日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纵然事情已经在他眼前发生,许庭知依旧恍惚,思前想后也没明白梁颂年怎么会做出这么没有分寸的事。
梁颂年目光平而直地看着他,保持了几分钟的沉默,“我不追究你。”
“追究?!”许庭知尾音破了声,没有为梁颂年的宽宏大量感到高兴,反而气笑了,扶着额角缓了几秒,还是没有恢复往常的语调,“你追究我什么,不是,现在不是你追究我吧,我才应该……”
许庭知及时刹住嘴,还没有勇气去指责梁颂年,只不可思议地盯着梁颂年看,看不出对方表情有什么变化,愤怒或者懊恼都没有,他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似乎遇到了稍微有点棘手的事情。
“庭知。”梁颂年叫他的名字,声音有点沉,“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吗?”
“察觉什么,察觉你早就截胡了吗?”许庭知摊开手,“谈玉琢是周时老婆,你知道的吧,你好这一口?人妻?我玩玩就算了,你怎么也?!”
出乎许庭知意料的,他话还没有说完,梁颂年直接开口反驳:“人都死了,算什么他的老婆?”
许庭知不认可梁颂年的逻辑,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好像又没有不合理的地方,急/喘/几声,没转过气来,差点把自己憋死。
“那不是更不好了吗,你明明知道他老公死了一个月都不足。”
“哦。”梁颂年对生死没有忌讳,没有感情地平读,“英年早逝,可惜。”
许庭知等他再说什么,但是梁颂年简短地发表完对周时的评价,就没有下一句,平静地和许庭知对视。
许庭知静了一会,实际上他和梁颂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想趁虚而入的小人,只不过梁颂年成功了,失败的自己显得尤为可笑罢了。
更让人自尊心受挫的是,许庭知压根不敢从梁颂年手下抢人,现在能质问那么几句,也不过凭着两人多年的情分,再多说一句都不行。
且不说其他,要是家里知道他得罪了梁颂年,他好日子就到头了。
许庭知不想再尝一次全部卡都被停掉的滋味。
梁颂年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打开递了许庭知一根,许庭知愣愣地接过,动作迟钝地点上了烟。
冷空气混着尼古丁被吸进肺中,许庭知没想到梁颂年的烟那么烈,呛咳了几声。
梁颂年不抽,他站在那,半张脸被灯光照亮,鼻梁的阴影打在脸颊上,不甚清明,“如果你喜欢玉琢,不应该抱着玩玩的心思。”
许庭知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不知梁颂年怎么想的,怎么会教情敌怎么喜欢人。
“你当他心思就很认真吗?”许庭知把烟夹在两指之间,吐出两个烟圈,看它们慢慢消散在空气中,“他也只是想找个为他花钱的。”
“他要求很过分吗?”梁颂年平和地问,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仿若在谈什么严肃的公事,“只是想要些钱为自己安身立命。”
许庭知把烟重新叼嘴边,嘴巴里有点苦涩,都是烟草的味道,默默在心里为梁颂年明晃晃的双标记了一道。
他想玩玩就是大逆不道,谈玉琢想玩玩就是天经地义。
“而且,玉琢不会喜欢你。”
梁颂年过于肯定的语气给许庭知一个没有缓冲的暴击,他郁闷到想吐血,“你能对我好点吗,说话委婉一点好吗?”
梁颂年没有感到抱歉的意思,“他现在还愿意和你说话,是因为我的关系,如果你不是我朋友,他不会再理你。”
许庭知狠狠吸了一口烟,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许庭知叹气,“你早和我说,我会和你抢吗?”
梁颂年神色莫名,许庭知隐约从中看出了什么,又觉得梁颂年不是这样刻薄的人,迟疑地闭上了嘴。
“庭知。”梁颂年打断他,嘴角勾了勾,“明斯然刚刚打电话给我,叫你少喝点酒,早点睡,不回去也没事。”
许庭知摁灭烟卷,“可以了,你别嘲笑我,对我好一点。”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许庭知垂下眼,很轻地解释,又像是给自己宽慰,“实际上家里已经给我安排相亲了,我很快就要订婚结婚,这个节骨眼确实不该做这样的事。”
梁颂年没有接话,远处遥遥传来瀑布的水声,听不真切,他远远望着瀑布的虚影,过了片刻收回视线,转身离开观景台。
许庭知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转过脸,一阵萧瑟的寒风吹过屋檐低垂的装饰枝叶。
许庭知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依旧郁结,讲不清郁结更多是为了什么。
他直觉告诉自己,梁颂年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是他和梁颂年本就不是一路人。
况且,他如此,梁颂年又和他有什么差别,年轻时候找几个喜欢的爱爱,何必当真。
若是两人之间家世相当也就算了,缘分够了双方父母自己会谈婚嫁,哪怕如此,捱过普普通通的婚姻,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貌合神离的夫妻不胜其数。
许庭知是家里不经事的纨绔,很多事情自己无法做主,梁颂年手上有权有势,不过比他多几分抵抗的资本,能自己选择结婚的对象和时间,但怎么也不会轮到丧偶的谈玉琢身上。
就像他的婚姻轮不到身无长处的明斯然头上,现在用得舒心惬意就继续用,婚后对象不计较处事宽容,不至于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那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许庭知把烟头扔进垃圾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直起身往楼下走。
在电梯厢的时候,他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信息,许庭知没有理,他虽然心甘情愿被明斯然管,但那不过是他哄人的手段,要是对方太过于当真,他便会感觉厌烦。
电梯“滴”一声停下,许庭知前脚刚走出电梯,就看见饭局已经结束,三个人正往走廊尽头走。
“你今晚留下吗?”陈律最先看见他,晃了晃手上的房卡,“斯然和我说你不回去也可以。”
许庭知心底微弱的不满因为陈律的一句话迅速加深,他伸手拿过陈律手上的房卡,“看他脸色干嘛,我要留就留下了,还要他批准吗?”
“实际上回去也没事,颂年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啥其他项目了。”陈律顺带一嘴,把梁颂年也损进去了。
许庭知看了一眼房卡上的数字,揣进了兜里,意有所指地说:“不一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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