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知在旁边插话:“你不是找借口趁机躲开我们吧?”
谈玉琢怔了怔,连头都没有侧,眉眼微微低垂,语气平稳没有什么起伏,“不是,我的戒指落下了。”
许庭知是无意的,讪讪地笑了一下,点了下头:“那好,等会联系我,还留着我的号吧?”
许庭知做好了报号码的准备,谈玉琢却说“还留着”,他小幅度地挑了下眉,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面继续。
许庭知和梁颂年两人往公路外走,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鞋子踩在积雪上的吱嘎声。
走到停靠在路边的车前,许庭知打开驾驶座的门先把车内的空调打开了,才绕到后座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梁颂年没有上车,靠在车门边,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毛衣袖子卷到手臂上。
“喂,”许庭知降下车窗,探出脑袋,“我记得,玉琢没有你的号码。”
他之所以对此格外记忆犹新,是因为高中时的一个周末,他在梁颂年家里碰见了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谈玉琢。
谈玉琢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身上穿的衣服不合身,过长的衣角堆在他的膝窝,许庭知进来时,他只抬头看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视上。
许庭知在门口站了三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梁颂年呢?”
“出去了。”谈玉琢叼着吃完的雪糕棒,头也没抬地回答。
许庭知甩下书包,自然得像是进自己的家,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你打电话叫他回来。”
靠得近了,许庭知才发觉谈玉琢的发梢有点湿,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味道,应该是刚洗过澡。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谈玉琢怕他不相信,还把自己手机打开给许庭知看了,他的社交很简单,通讯录里只有备注“妈妈”的一个号码,微信好友列表里只有三个号,都没有备注。
许庭知把自己多年的疑惑问了出来:“你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不给人留联系方式?”
梁颂年的手撑在车窗边,手掌宽大,手背上青筋盘桓,指根处有一圈淡淡的痕迹。
许庭知看了半晌,听见他轻笑,轻描淡写说:“是他不肯存。”
谈玉琢再次出现的时候,无名指已经套上了一枚银色的戒指,被衣袖遮住了大半,手臂间还挂着一件厚重挺括的黑色大衣。
梁颂年还没有直起身,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低着头把衣服递给他。
许庭知觉得这件衣服有点熟悉,后知后觉这是梁颂年来的时候穿的衣服,他直接问:“这不是你的衣服吗?”
梁颂年没有回答,伸手接过衣服,谈玉琢还是没有看他,反而回了许庭知的话:“嗯,看见了就顺便带过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乏,面上倦意明显,手已经扶上了车门。
谈玉琢摸了两次没有摸到车把手,原本松散的表情变得认真了些,嘴角微垂着,他注意到梁颂年的目光,不太自在地收了手。
“还是不会开吗?”梁颂年似乎终于看满足了,伸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谈玉琢感觉他有点笑的意思,但是抬头看,他又没有什么表情。
谈玉琢张张嘴,颜色极淡的唇细微地动:“谢谢。”
车内温暖干燥,空调徐徐吹出热风,谈玉琢背挨到车座,就感觉自己身上有点热了,过了会又感觉刺骨的冷,冷热交替之下,叫他更加心不在焉。
梁颂年坐到驾驶座上,转身把大衣递给坐在后面的许庭知,让他放到旁边的空位上。
谈玉琢闭上眼睛养神,“车没有换吗?”
“你还记得?”梁颂年把地址输到导航里,谈玉琢动了动,转过头。
他没什么精神,眼睛水亮漆黑,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今天第一次弯起了嘴角,不甚明显地笑,“周时也有一辆一样的。”
许庭知闻言抬起了眼,无数雪花扑在车前档玻璃上,白茫茫的,车内后视镜里,梁颂年的目光平静得离奇。
第3章 青豌豆
Z市这场新雪罕见地连下了三天,到周五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早晨六点过四十七分,天依旧阴着,老旧小区路上行人还很少,路灯蒙蒙亮,街边零星几个早餐铺冒出白腾腾的热气。
小区楼道里声控灯早就破了,没有人来修,再加上居民楼背阴,在白天楼道内依旧昏黑,陈春眼神不好,伸腰在门口窗台下摸了半天,才摸到钥匙开门。
进屋关上门,她照例把早市买来的菜放到桌子上,转身进厨房打开窗通风,尔后坐回桌前吃早餐。
陈春就算戴了助听器,依旧听不到多少声音,又有个坏习惯,眼睛老是盯着地下,导致她独自坐在桌子咬着包子吃了十几分钟,才看见自己家沙发上有团东西。
她转脸看去,谈玉琢显然是刚醒,穿着一件淡灰色的厚睡衣,长发松松地垂在肩头,表情迷茫而疲惫。
他裹着毯子和陈春对视了几秒,低下头揉了揉眼睛,陈春看他嘴唇动了动,但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我在睡觉呢!”谈玉琢拉紧身上的毯子,为了能让陈春听见,皱着眉头大声喊,“天都没有亮!”
陈春眼珠浑浊,呆滞了几秒,眼神直发愣,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地站了起来,打手语问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谈玉琢有点起床气在身上,他睡眠浅,神经衰弱,一点声音都能吵醒他,被吵醒之后就要发脾气。
不过陈春不怕他发脾气,因为她听不见,也就不觉得自己的雇主发起脾气来有什么可怕的。
“昨天晚上来的,我过来睡觉。”谈玉琢眼皮有点肿,他把自己的眼睛揉得很红,睁不太开,“我刚睡了两个小时。”
陈春和他道歉,“我没看见你,你继续睡,去床上。”
谈玉琢哼哼唧唧的,已经睡不过去了,又熬得难受,开始小声说自己肚子疼。
“你肚子疼因为不吃饭。”陈春直白地打手语,谈玉琢垂着眼,看完不大高兴,也很直白:“你讨厌。”
陈春站起身,茶几下翻了翻,翻出一个红色的热水袋,走到厨房用热水壶的开水灌满,回来塞进谈玉琢的毯子里。
“我不要这个,这个太丑了。”谈玉琢抗拒,扭着身子,想把热水袋弄出去,被陈春紧紧掖住了被角。
谈玉琢只能不情不愿地抱住了,陈春把剩的油条豆浆放在他手里,指了指,示意他吃早餐。
谈玉琢捏了捏塑料袋,看见塑料袋里面一层腻腻的白油,不肯吃,“冷掉了。”
陈春脾气很好,重新接过早餐,她膝盖和腰部都受过伤,天气冷就隐隐酸痛,所以她站不大起身,攒了两次劲才重新站起来,慢吞吞走到厨房里。
重新加热好早餐,怕他烫到,陈春在厨房等了一会,等温度适宜了,她才端出去。
谈玉琢捧着杯子喝了口豆浆,头没有那么晕了,他这几天都没怎么正经吃东西。
陈春看了他半天,打手语说:“你瘦了。”
可谈玉琢吃了几口肉包子就放下了,发现陈春盯着他,他有理有据地解释,“有股肉腥味,太臭了。”
她不恼,安静地用一次性筷子把包子里的肉馅挑出来,连沾到肉汁的面皮都剔干净,自己吃了,再把白乎乎的面皮递给谈玉琢。
谈玉琢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陈春坐在他旁边,替他把脚下的被子塞严实了,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六台正好在放早间的电视剧。
她记得谈玉琢爱看这个电视剧。
谈玉琢两三口吃完了剩下的早晨,怀里的热水袋暖融融的,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裹紧被子缩进了沙发。
陈春看几眼电视,又转头看几眼昏昏欲睡的谈玉琢,心情很好的样子,打手语说:“中午想吃什么,我买了排骨。”
谈玉琢吸了吸鼻子,有点馋了,认真地思考了几分钟,“我想吃豌豆萝卜排骨汤。”
陈春微微笑,继续打手语,“你留在这里,我一直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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