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野深吸口气,气极,掌心蓦地生起一阵燥意。
他抬手拢住少年软腻腻的脸蛋。
乐清时被他掐得嘴唇微启,被迫露出几颗洁白的贝齿,吐息间带着洗漱后的清甜桃子味。
顾行野控制了力气的,虽然手背上鼓起了几道狰狞的青筋,但实际没把人掐疼,只是把少年的脸颊捏出来两个浅浅的凹窝。少年小猫甩水一般地晃晃脑袋,挣脱开男人的钳制。
乐清时原想凶他一下,但抬头一看发现老公的表情好像更凶。
男人线条凛然的侧脸有些紧绷,一半隐没在床头暖灯照不到的黑暗中,深邃的眸子黑沉沉的,里面像是藏着一只随时会扑出来将人吞噬殆尽的肉食系野兽。
少年小动物般的危机意识雷达嘀嘀嘀的响了,立刻弱了几分气势,怂唧唧道:“老公,我……你明知道我怕我房间里有那种虫子的,你不怕,你过去睡嘛。我的床很干净的,我都没躺过几次,不脏。”
顾行野不语,依旧板着脸。
他早就说了已经全面消杀过了,不会再有虫子,但小作精还是怕。所以他怕,就要让自己的老公赶去睡有虫子的房间?
小作精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他顾行野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乐清时瞥见男人沉郁的脸色,似是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像只自己撞上猎人的笨兔子,脑袋小心翼翼地蹭过去,轻轻蹭了蹭男人结实的胸膛。
乐清时蹭完就仰起头,软和声音道:“你快去吧,我好困了,想睡觉。”
“好老公是不吵人睡觉的哦。”小作精道。
顾行野:“……”
好老公是不吵人睡觉的哦——好耳熟的句子。
遥记上回乐清时说这话时,他当时还满心盘算着如何提出两人分房睡的事呢,结果乐清时拿这话来搪塞他,害得他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没想到再次听见乐清时拿这话来搪塞他,居然是为了把他赶去别的房间。
岂有此理。
顾行野一边生气,一边从床沿站起身来。
乐清时乖乖递上自己绣的助眠鸳鸯枕,配合道:“老公记得拿上枕头,那边的枕头和我做的不一样,你睡惯了我这个再换别的可能会失枕,脖子会痛的。”
顾行野:“……”
好气哦。
明明都做出把他赶走的举动了,还在这里装乖让人不忍心对他说重话。
顾行野沉着脸接过自己的枕头,动作起伏一大,稍微牵扯到原本就火烧火燎的胃部,顿时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闷的哼声。
小没良心的娇气包赶人时倒是硬气,此刻又突然敏锐地睁开漂亮的桃花眼,上下打量四处搜寻:“怎么了?”
男人板着脸,站直了有些微弯的脊背,不自觉地拿枕头挡住了身前,冷声:“没事。”
说罢,男人直截了当地夹着松软的枕头出了门,背影些许落寞。
给小没良心的关上门,顾行野果真如他所言朝乐清时的房间走了过去。
其实空房间有很多,毕竟偶尔有节假日团圆日时,顾家人都会在顾宅小聚一场,晚了就会直接歇下。所以别的不说,房间是绝对不缺的。
只是……
男人蹙眉。
别的房间平时没人睡,也不知道佣人有没有好好打扫卫生,被褥是否常拿去晒太阳。假如他们怠工了的话,自己是绝对忍受不了散发着霉味亦或者潮湿阴冷的床铺的,一点点也不行,顾行野在睡眠这一块的要求可谓是吹毛求疵。
他虽然称不上有洁癖,但也确实不好伺候,起码在可以选择的范围内他喜欢享受最好的条件。
于是他就带着枕头到了乐清时的房间躺下了。
乐清时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非常干净,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小苍兰香味。不知道是香薰蜡烛散发出来的,还是少年洗干净的衣服上熏好的香气。
柔柔蜜蜜的,是一种很舒缓的气息。按道理应该是让人非常解压放松的味道,暖香的味道十分助眠。
然而……男人狠狠地翻了个身,身下特地为少年准备的松软床垫发出老大一声吱嘎的抗议。
睡不着。
顾行野不耐地睁开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同样黑压压的天花板。
四周静谧下来,其他的五感就会变成更为突出。
比如此时此刻,顾行野就能嗅到自己的枕头上沾着的小作精身上那股沁雅的冷香。
并不是那种化工的香水味,而是多种味道杂糅到一处的。是少年发丝上淡淡的薄荷味、洗完澡后笨拙涂抹上的宝宝霜的乳木果淡奶味、还有他身上的体温烘烤出来的……难以形容,总归是甜丝丝的气息。
又轻又软,甜而不腻,很清爽。
甚至淡到若有似无,需要人贴近了去探寻才能嗅到一丝,却无端更勾人。
勾得男人脉搏加快,身上的血液都叫嚣奔腾,莫名的燥热烧得他额角突突的跳。
“操。”
半晌后,男人终于憋不住从喉间吐出一句不雅的粗话。
他一脸烦躁地翻了个身,泄愤似的拍了拍少年缝制的枕头,将其拍得更加松软,骂道:“乐清时,你的房间真的有虫子吧。”
小作精果然是只会说虚假的甜言蜜语,嘴里却没几句实话的小骗子。
还说他的床很干净,不脏。
不脏的话怎么会睡得他全身痒痒的?
顾行野越是睡得难受,心里越不舒坦,想必小作精肯定已经睡得香甜,入梦不知道跟第几号好哥哥约会去了!而他还在这里受着煎熬。
顾行野无端升起一点被忽视的委屈。
这种委屈出现得很陌生且突然。
他上一次出现这种情绪还是尚且年幼,心智未完全成熟就被丢到国外求学的时候。当时举目无亲,满大街都是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看起来也和他很不一样的洋人。
年幼的顾行野想要回国,给家里打去了越洋电话。
他想听一听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言。
然而电话接通,响起的是陶伯的声音。他说:“少爷,老爷和夫人正忙,有什么事吗我可以代为转达。或者我告知老爷,等他们有空时再打回给您。”
等到顾行野两天后接到迟来的电话时,他也已经忘了他想说什么。
那时候心脏就跟现在一样,不难受,只是闷闷的、很沉。
就像一块冰被放置在烈日下悄悄地融化了,没有人发现。它化成了一滩水渍,最终蒸发到了空气中,还是没有人发现。
等到终于渴了,喝饮料时却发现找不到冰块。
主人会懊恼地抱怨一句:“算了,凑活也能喝。”
就是这种落寞。
不至于扎心,也不到难过的地步,就是有种怅然若失的缺憾。
算了,反正他也习惯了。
——然而这是天大的冤枉。
其实顾行野的卧室内并不像他所想象的一般睡着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猪。
在他走后没多久,小春卷在床上独自翻滚。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小煎饼果子的话,早就已经是裹匀了酱料煎熟了可以铲起来卖钱的程度。
一番挣扎后,乐清时翘着两绺呆毛,闷闷不乐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少年脸颊微鼓,被男人用大掌掐出坑坑的位置隐隐还残存着热意,他伸出两只白净的爪子自己搓了搓。
嘟哝道:“老公……好像哪里怪怪的。”
乐清时也睡不着了。
他睡眠质量好,平时一沾枕头没多久就会困意来袭,但今天他总是感到有些惴惴不安,无端总是能想起来男人结果枕头时沉闷的喘息声。
老公那时的神情和以往似乎不太一样。
虽然男人平时也总是凶凶的,明明是很帅很干脆利落的眉形,却偏要皱在一起,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森严感。
但刚才顾行野蹙起的眉头有几分隐忍的味道,就好像在隐瞒着什么似的。
老公很爱面子。
就连自己看两眼他的下属,而没有一直看着他,不够尊重他,就凶巴巴的吼他了。所以如果有什么别的损他的面子的事情,老公肯定也不会告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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