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演出,他从头到尾都没来么。”阮绥音问陈帆。
“对…傅首长一直在演出会场外面忙呢……”陈帆说,“但晚上Mercury你的演出,他一定会来看的!”
阮绥音不置可否,只是穿着那过分繁复的演出服端正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况且,还有那么多粉丝在等着你呢!”陈帆又说。
闻言,阮绥音抬了抬眼,稍微打起了点精神。
晚上的演出正式开始,关闭了最后一个入岛关卡,确认所有要员都已经入场后,傅斯舟看了眼时间,距离最后一个表演的阮绥音登台大概还有很久,想来还来得及去巡一轮演出会场周边。
军团大半人都在场内维护秩序,傅斯舟领着一个小队走在环绕会场的步道上,手里翻阅着嘉宾名单。
尽管汇演期间入岛人员又多又杂,但军团还是花费了很大功夫查验每一个登岛人员的身份和背景,即便是邀请的嘉宾带来的工作人员团队也需要一一登记存档。
“这个泊裘艺人的团队人数怎么比之前报备的要多两个人。”傅斯舟指着记录表上几个被标红的地方,“还有这几位,没有人跟我报备过。”
“啊…”上尉凑过来,“这几位是今天下午踩着点上岛的,也没有经我手,您稍等…”
上尉很快从后面的队伍里揪出来一个下士:“这几个多出来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这几个人是冯中士放行的…说是他们档案和手续都办理齐全,是傅首长点头说可以直接放行的啊…”
“为什么不让尹上尉上报我确认??”傅斯舟拧起眉:“我们在汇演开始前反复向各位嘉宾确认人数,从来没有什么临时增加人员这一说,更不要说不偏不倚是泊裘这几位嘉宾凭空多出来随行人员,没人动脑子想想吗??!”
没人敢说话,傅斯舟也无暇再去教训这些下边的人,只是打开耳麦联系场内的值守士兵:“去确认泊裘希尔安殿下的位置,护送他离开演出会场,别把动静弄大。”
如果在会场内出事,这举世瞩目的盛事就无法收场了。
“后台立刻去查看泊裘几位嘉宾的随行团队确认人数,盯住他们!”
为稳固政权,极洲小国泊裘昏庸无能的王主与玫普利帝国签署了无数不平等条约,而泊裘的底层人们长期苦于森严等级制度下的压迫和剥削,直到希尔温殿下的独子——失落多年的王室遗孤率领旧军团部下杀回王都坎瓦拉,决意要解救人们于水火之中,不再让泊裘继续沦为玫普利帝国的附庸。
但他势单力薄,面对身后有玫普利帝国撑腰的暴戾王主,只能向与极洲唇亡齿寒的亚联盟发出求援的信号,希望能与亚联盟这边的军团高层有一场会面,以此震慑玫普利,让其不再插手泊裘内务。
而在傅斯舟和高峰等人的支持下,评议院最终决定在信鸽汇演时邀请这位殿下前来观演,既是表达态度,也是借汇演的名义完成会面。今天泊裘几位嘉宾的随行团队人数有问题,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冲着他来。
“傅首长,我们正领着殿下从西北口离开演出会场。”
傅斯舟快步通过小径,抄近道往那边赶去:“就去军团的临时驻地等,疏散周围的群众。”
“傅首长!”耳机里传来另一边的声音,“这里是后台,我们控制住了泊裘的随行团队,但有三个人已经不见了!”
“监控室看他们往哪去了。”傅斯舟努力保持着镇定,“确定他们不在后台么。”
“每个房间都查看过了!”
傅斯舟松了口气,很快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军团临时驻地,“一定要保证后台其他嘉宾的安全!”
“殿下!”
“傅首长。”白发的王子殿下有些疑惑地转向他,“这是……”
“实在抱歉,为了您的安全,现在我们必须请您去避一——”
话还没说完,虚空中突然炸开一声枪响。傅斯舟立刻护着人躲到掩体后,朝子弹飞来的方向开了几枪。
“傅首长小心——!!”
一个手榴弹被扔到了他脚边,他下意识一把拽起旁边的人卧倒,巨响让他一时失去了听觉,随之而来的便是弹片嵌进后背的剧痛。
军团所剩不多的人很快出来接应,将人送进里面的营地,狙击手很快击毙了露头的人,傅斯舟则是冲出去追一个试图逃向会场方向的人。
化妆间房门被敲响,一个士兵站在门口,往里扫视了一圈,向他问好:“首长夫人。”
“发生什么事了…?”
阮绥音往化妆间外看去,十余个军团士兵守住了后台几个房间,并且还在挨个查看剩下的房间。
“只是例行检查,放心吧夫人,没什么事。”军团一位少将已经听见耳机里传来那头的枪声,但还是微笑着安抚阮绥音。
尽管还是出了疏漏,幸而傅斯舟发现得快了那么几分钟,及时把人转移了,否则在会场内引起混乱,他们会变得极其被动,后果也无法估量。
总之,军团会将这场插曲平息,而里面的人不必要知道外面有什么人受伤、有什么人牺牲,只需要安然度过这场汇演就够了。
“他还是没有来吗…?”
登台前,阮绥音最后一次问陈帆。
陈帆支支吾吾道:“傅首长他可能……”
阮绥音垂了眼,没说什么,只是拖着脚步迈上台阶。
清幽的蓝色光雾在偌大的会场内弥散开来时,现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潮水般涌出,就连一些外宾都从座位上起身,演出直播的弹幕系统险些瘫痪。
舞台上的聚光灯亮起,舞台上出现了一个闪烁水蓝色波光上球体,悬在半空,上面斑驳着逼真的纹路和坑洼,像一个小型星球。
前奏响起时,又一道顶光洒下,观众才看见穿一袭飘逸的海蓝色长袍赤脚坐在球上的阮绥音。
他手臂附着着无数偏光熠熠的银白色翎羽,牵连成两只巨大的羽翼,灰色长发也编织着细腻的绒羽,过分梦幻的美显得有些不真实,但他的歌声响起的刹那,却真真切切地将情绪传递给了每一个人。
他低声吟唱,悲伤压抑的氛围瞬间溢满了整个场馆,仿佛巫女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携着绝望的浊浪将人吞噬。
然后灯光突然熄灭,歌声也戛然而止,会场内陷入一片漆黑的寂静。
“傅首长!!您还是先去——”
傅斯舟对几个士兵的恳切劝告置之不理,只是借了旁边段少将的披风,疾步走进后台通道。
他走到台侧时,舞台上突然亮起炽焰一般的橙红色火光,而蓝色的星球也四分五裂。
火焰燃上阮绥音拂摆的衣袂,烧焦那纯白的羽翼。他低低的哼唱转为了声嘶力竭的高歌。
阮绥音还记得傅斯舟说过的话。
“我想我没有那种觉悟,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当然了,在演讲的时候我就会说:‘进军团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永远属于我自己。”
其实阮绥音知道,傅斯舟和向斯醒并没什么不同。
只是在追寻公义这件事情上,向斯醒选择了一往无前,而傅斯舟选择了忍辱筹谋。
他只是心疼傅斯舟。
心疼傅斯舟已经在战场上挂了一身伤,还要在自己这里被刺个鲜血淋漓。
像感应到什么,坐在废墟里的阮绥音回头看向台侧的傅斯舟,眼里火光摇曳,身上化的伤痕太逼真,甚至让傅斯舟萌生了冲上去保护他的冲动。
在一声如同雀鸟绝唱一般尖锐的啼鸣之后,轻柔的、湛蓝的波光再一次涌入,湮灭了刺目的火光,无数纯白的羽毛从空中旋舞而下,他如泣如诉的哼鸣仿佛是告慰每一个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英勇战士和无辜的人们,轻轻抚平伤痕。
台下的观众如同朝圣的信徒,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出神,他们只是痴痴注视着台上为人们鸣泣枝头的飞鸟,他是那么圣洁、无瑕,即使遍体鳞伤、即使生于泥沼,他的歌声仍然像是来自天国的辉光,救赎每一个携着原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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