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的只是他的一部分。”江声半躺在座椅上,车辆的平稳行驶让他有些犯困。他打了个哈欠,目光看向窗外。
“我不算特别喜欢他,但也不是完全不喜欢,那种喜欢,大概可以被称为兴趣吧。”
让一只恶犬乖乖地去学蹲下起立做寻回,算江声恶趣味的分支。不过又因为这确实是会咬人的恶犬,所以江声点到即止。
他躺在座椅上,感觉腿伸展不开,于是说,“我想睡后面去了,这里好窄,好难受。”
严落白:“……你不是嫌弃后面的椅子有人坐过?”
江声:“我垫衣服。”
所以为什么一开始不垫。
严落白深吸一口气,把车缓缓停到了路边。
飞逝的景观在阳光下有些晃眼,江声打开车门。
*
一只手拉开车门,手的主人修长的腿跨出来。他单手拿着一只珐琅烟盒,夹着两侧提了一根烟出来点燃,烟盒随意抛进座位,发出啪的轻响。
阴暗的底下车库,沈暮洵从他身边路过,声音带着刺骨的嘲意,“见不得光的老鼠,也只敢在人走之后才敢露面。”
萧意手中的烟有猩红的光明灭,熟悉的烟草混葡萄果香的味道弥散开。
“见不得光?大概吧。沈先生,让江声来这种地方的时候考虑过他吗?地方狭窄人员混杂,被偷拍后要如何收场……还是说和他绑定才是你的算计。”
萧意垂首,弹动烟灰,声音带着愁绪,“你知不知道你的愚蠢和野蛮会给他添多少麻烦。”
萧意总是在笑。他的笑容温和浅淡,扬起脸又似乎带着一种俯瞰。
“沈先生,我总不愿意用过度伤人的言辞评判你,可你真的是个废物,从头到尾都令人难过地……没什么长进。”
“倒也不用都把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沈暮洵轻嗤,站定脚步回头,不想和他解释自己有准备。
他的压抑、痛苦和煎熬全都尽数转化为恶意,在此刻终于有了宣泄之地,口罩下嘴角弯翘。
“这话你该去对江声说,讨讨好就能让他可怜可怜你。你就是这种三流货色不是吗,你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应该得心应手才对。”
萧意帽檐阴影压住眼睛,只露出他眼角那滴泪痣。他只露出眉眼的时候,和沈暮洵的确有两分相似,在一些特定的角度很容易被错认。
他把烟凑到嘴边咬住,沈暮洵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他紧绷的侧脸,他温润的表情无懈可击,似乎只有这微不可察的细节隐约彰显他几乎无法控制的愤怒。
火星闪烁的频率变高了些,细腻的烟雾缭绕开。
“没关系,我无所谓被如何评价,做为演员,这方面我向来称职。不过,沈先生的变化真让人意外……不是傲骨超群吗,不是清高卓绝、不可一世吗。沈先生既然看不起我,怎么也来学我的路数了?”
萧意伸手揪住了沈暮洵的衣领,嘴角的微笑云淡风轻,“是不是好用?是不是摇尾乞怜的感觉特别爽?是不是。”
“你真该对着镜子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有多扭曲。”沈暮洵直接给了他一拳,“看我和他在一起气疯了吧,是啊,怎么又是我,怎么又不是你?怎么永远都不是你。”
萧意侧过头躲开,眸光转瞬凝沉下去,“你觉得自己很懂我?”
“需要懂吗,你的嫉妒都写在脸上了。你甚至不敢拦,因为你的存在就是原罪。你害怕越是站在这里,越是告诉江声对我的负罪,是在把他往我这边推。”沈暮洵,“你害怕他在你和我之间不选你,你当狗都没人要。”
萧意轻笑,“这么侮辱人的话语,我可说不出来。”
他吐了一口烟,伸手撕扯住沈暮洵的头发,把他往车上撞去。
“砰——”
一声巨响响起。
沈暮洵的墨镜和帽子滑脱,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萧意用力按住青年的头部碾压,“沈先生有时候真是离奇的过分。原本我是打算和你好好谈的。”
他手背的筋骨绷起,咬着烟,薄雾散开。如果有人在一旁看,模糊中会觉得他眼睛里凝聚着漆黑风暴般的情绪,嘴角紧绷。
“我给你留过情面了。”青年的声音温润好听,带着低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真的该去死,我上次就该撞死你,过几天就该参加你的葬礼。”
沈暮洵额角刚结痂的疤痕又被撞出更大的血口,他眼前一黑,在萧意再次提起他的头发时,撑住车身反手拧住萧意的胳膊,一脚用力踹上他的腰腹。
萧意昂贵的呢子大衣添上脚印。他吃痛轻嘶一声,蹙起的眉毛显得阴郁。
“真可怜。”沈暮洵笑起来。
“……”
“得不到的狗才会一直叫,真可怜。更可怜的是一直没得到过的狗。”
萧意的手指摘下口中的烟。这么短暂的时间,就只剩下一个烟头了,可见他情绪恶化程度有多么强烈。
“你呢。”他轻缓地说,“不过是在你这里待了一个晚上,看你现在这得意的丑陋样子,你以为这一晚能代表什么?”
“至少我有一个晚上。”
“很骄傲吗。”萧意却忽然轻笑起来,“可我也有一个晚上。”
沈暮洵的眸光骤然一定,然后忽然想起萧意心情特别好的那一天——
不对。
他只是和江声在房间接吻都这么抗拒,萧意绝对不可能。
可是如果是正因为有萧意在前,所以才这么抗拒呢。
还是不对,如果萧意有过一次经历,现在怎么会气疯到这种程度。
正是他百般乞求都得不到的,被人拿走,才会爆发出这样的盛怒。
“你的嫉妒比我的得意更丑陋。”沈暮洵擦过额头的血痕,抹了一手背黏湿的铁锈气。这味道激发人血性中天生的好斗,他目光尖锐地直视萧意。
“你只不过是我的影子而已,这不是一开始你就知道的事情?”
“你就是因为我才有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不是吗,如果不是你伪装我趁虚而入,怎么可能会轮到你。”
“和我长得有两分相似,是你的福气。”
萧意把指关节攥得作响,但忽然某一瞬间,他拧着眉毛轻笑起来。
“你说得很对。”他感慨。
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沾上不少灰尘,身上沉稳的木质香调混合了肮脏的泥土味。
萧意目光眯起,竟然透着些沉思。
他把烟凑到嘴边,火星烧到手指都一无所觉。白雾从他口中溢出,眼角的泪痣配合火光细微闪烁。
能抢走一次,为什么不能抢走第二次。
如果江声喜欢沈暮洵这样的,他可以装的。
只要江声看着他,他可以装得很好。
第068章 声江就声江之
不久前, 在萧意和沈暮洵的车子对撞之前,萧意刚参加完生父的葬礼。
那天下着连绵的小雨,冰冷的雨丝浸透纤维让衣服变得潮湿。那样的潮湿几乎浸入骨髓里扎根。
萧意记得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
他的一生仿佛都在雨中绵延。细密的, 阴湿的, 打着伞都无从躲避的雨, 被钦定出现在他人生中几乎所有重要时刻,如影随形。
连他第一次握到股份与权力, 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鳞次栉比的大楼的时候都是这样。
那本该是象征成功的一刻。他本应该看到阳光、辽远的天际, 飞翔的鸟, 但什么都没有。雨幕把城市的灯光浇熄,空气潮湿而冰冷,整个世界都拒绝他的接近。
雨是漆黑的。
以萧家的名望与地位,前来吊唁的人如同黑色的海浪,萧意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撑着伞,雨珠从伞沿滑落。熨帖合衬的西装大衣上别着一朵白花,俊美面孔显出一些静穆。
他的大哥站在他的身边, 游荡在他们身边的冷风让他们之间出现一道清晰至极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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