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宝贝不是别的,正是那珍藏多年的漫画。
因为怕自己走了,漫画被自家封建大老爹发现,有被当做淫秽妖物一把烧了的风险,带又带不走全部,所以最后她只能忍痛送给游阳和杨浩杰。
杨浩杰很是严肃,扶了下眼镜,握紧丁璐的手:“你放心,璐璐,我肯定会保管好他们的。他们现在跟我的杂志待在一起,相处得很好,你放心吧。”
丁璐哭哭啼啼点了下头,一想到自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谁也不认识,周围全是白皮人,沟通都费劲,就更是悲从中来。
“哇——”她再次哭出来,“我不想出国,我也想去北京,呜呜呜,为什么我考不上清华……”
最后哭得都快缺氧的丁璐还是被塞进了安检口,她一步三回头,肿着大核桃眼去过海关。
一直到回了废品站,游阳的耳边似乎都还萦绕着她的哭声,久久不散。
他站在院子中,看着从小到现在就没变过的废品站,忽然觉得长大也不是那么件高兴的事。
两个月前他还以为结束高考后自己会轻松极了,但轻松的似乎只有结束的那个瞬间,在那之后,他就要开始面临分别。
他舍不得这个废品站的一切。
在离开废品站前,还有件事要做。
他要拿回奶奶的宅子,本以为会很麻烦,但没想到无比顺利。因为席冲也陪着一起去了,小叔如今对席冲毕恭毕敬,完全不似当年那副看不起的嘴脸。
大抵他也听说了那个传闻,说市里开了好几家连锁店的老板是黑社会出身,背景可怕,曾经有人去他店里闹事,后来直接被那个咯。
小叔当年是见过席冲的,就是个混不吝的痞子,于是更加信了这个说法,毕竟地痞流氓变厉害了,不就成黑社会了吗?
席冲和游阳上门当天,他全程配合,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还非要请他们吃饭。
饭不白吃,主要游一哲已经在家游手好闲一年多了。高三复读后,他们走了关系,把他塞进一个小部门里当差。可游一哲不争气,每天迟到早退,还在工位上睡觉,被更大领导莅临检查的时候发现,直接当场开除了。
后来游一哲又找了其他工作,但都干不长,不是被开除就他自己不愿意去,最后折腾来折腾去,钱花出去不少,游一哲却还是在家里蹲着,丝毫没有长进。
这不见到了席冲,小叔心思又活络起来,想着席冲是做生意的,神通广大,人脉遍布全市,顺手帮他们家游一哲找个工作岂不是简单得很?
但席冲没给他这个机会,办理完监护人和房子的手续,就带着游阳走了。
游阳拿着成了户主的户口本,忽然想回奶奶家看一眼。
房子还没到租期,还有租客在里面住着。他们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一眼。
游阳怔怔看着大门,伸出手比划了下,奇怪地对席冲说:“这个门以前明明很高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小了。”
“是你变高了。”席冲说。
游阳回过头,再次确认了一遍,喃喃着说:“我有长这么高吗?”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躲在门口给席冲递食物的场景,那时他对席冲既崇拜又害怕,不敢离得太近,只敢悄悄在门口观察,看他好厉害,总是一口就把大大的包子吃下去。
时间过得太快,奶奶不在了,记忆中的房子不一样了,他也长大了。
他走到席冲旁边,垂下头,想了想说:“长大一点都不好玩。”
席冲垂眼看他,抬手摸摸他的脸:“再慢点儿长大吧。”
房子留给项维冬保管,小白也留下来陪项维冬。
离开那天,游阳顶着红了一夜的眼睛,在门口不愿意走,非要项维冬现在立刻定机票和他们一起去北京。
项维冬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被闹一早上烦得透透了,和一旁站着的席冲说:“你去拿根绳子把他捆起来扔车后备箱。”
席冲没这么干,把游阳拽到身后,对项维冬说:“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们。”
项维冬潇洒一挥手:“不可能,看你们俩都看腻了,巴不得总点送走。说好了啊,你那车以后就归我了,你可别回头再问我要。”
席冲伸手抱了下项维冬,沉声说:“冬哥,多保重。”
项维冬的身体有些僵硬,直到席冲松开手才反应过来,扯了下嘴角,干笑了一声:“怎么连你也搞黏黏糊糊这套,行了,快走吧,别误了火车。你们俩寒假不是还回来吗,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真够肉麻的。”
虽这么说,游阳还是巴巴望着他,止住了眼泪,却止不住心中对分离的悲伤:“以后没有你,谁还给我炖那么难吃的人参鸡啊……呜……”
项维冬提起一口气,想怒骂游阳这个狗崽子,可气堵在胸口莫名其妙提不上去。
他最后没骂出口,烦躁地转过头,又转回来,瞪了眼席冲:“还不上车等什么呢?”
离家的孩子坐上了出租车,项维冬站在铁门前,看着出租车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再也不见。
他转过身,走进院子,对着院子里的小白‘呦’了一声,稀奇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叫都不叫一声。”顿了下,他问:“两个小家伙走了,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小白不会说话,睁着漆黑的圆眼珠安静看他。
项维冬笑了声,走进屋子,自言自语说了声‘真安静啊’,走到床前,摸出枕头下不知被摩挲过多少次的旧照片,对上面年轻的女孩嘿嘿笑了声。
“又只剩咱们俩了,”他摸了摸照片,“你不是就喜欢安静吗,这下满意了吧。”
相片定格在女孩最年轻漂亮的时刻,也是项维冬记忆中最后的样貌。
他转过身,忽然想听京剧了,于是翻箱倒柜找出被压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董收音机。
好在还能用,一阵‘滋滋滋’电流音后,婉转悠扬的声音流淌出来。
项维冬垫着双臂倒在躺椅上,闭上眼,轻轻跟着哼唱。
“我望穿秋水
“想断柔肠
“如今你在何方啊
“花开无人说
“又一年花落
“如今你在何方啊……”
可惜佳人已逝,无法赴约。
注定是无望的等候。
作者有话说:
注:《戏词》
第67章
出租车上。
游阳高大的个子缩成一团,坐在后排,虽然已经止住了眼泪,但眼睛红,鼻尖也红,下巴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握住席冲放在身边的手,靠在后排椅背上,沉默看着车窗外。
司机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和他们搭话,问他们是不是去外地上大学的,两兄弟都挺出息啊,全考上大学了,考的哪所大学?
后来见气氛不对,司机也渐渐没了声,把音响打开,正巧本地电台在播放歌曲,他一边跟着哼歌,一边踩下油门,将车快速驶向前方。
到了机场,游阳才好歹恢复了些,过了安检之后就一直黏在席冲身边。
他头一次坐飞机,却没有新奇和兴奋,只是乖乖坐着,手里拿着两张飞机票。
席冲侧头看他:“要不要喝点水?”
游阳摇摇头,吸了下鼻子,囔囔地说:“你说冬哥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哪天在废品站出事了没人知道?”
席冲无奈:“你就不能盼他点好吗。”
游阳笑了下,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低声说:“我开玩笑的。”
候机厅很快响起让乘客登机的广播音。
席冲的位置靠窗,偏过头,能看到地面的工作人员正在挨个把行李运送上传输带。
飞机上乱糟糟,不时有旅客上来,找位置、放行李、呼唤空姐,但没多久声音就渐渐变小,没有人再乱走动,只有空姐来回排查人数。
滚轮滑动,庞大的飞机在跑道上缓慢滑行,机场的人和物一点点从窗户外移走。
席冲侧着头,看着地面一点点远离,所有建筑物都变得渺小,风景快速从眼前掠过,飞过的还有那个不起眼的废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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