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为妻(24)
魏宁听得一愣,“东老先是哪个?”
那个中年女人倒了茶进来,被那个中年汉子喊住,“你先把茶端进去,这家我们不接,我说你这年轻伢子,回去问问你们家老辈子撒,就这样跑出来,你肯定没跟你们家老辈子讲吧?”
中年汉子一猜即中,魏宁只能点了点头,中年汉子一拍大腿,“我就晓得,你去找东老先吧,其他人不敢接你们魏庄那边的法事。”
魏宁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接?”
中年汉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宁一眼,“你们魏庄那地方太邪,压不住。”他突然眯起眼,上下看着魏宁,“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走了魂,现在还看不出,过几天一定会大病一场。”
魏宁一惊,想起了昨晚上发生的事,赶紧说,“你既然能看出来,就一定能有办法帮我,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没得办法,要不了你的命,就是病一场,身体虚一点,你多吃点培元固本的东西就行了,不过你最近还是要小心点,莫到不干净的地方去,你现在火焰低,过路的随便哪个小鬼都可能缠上你。”
魏宁听了,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些许,“那麻烦告诉一声,东老先哪里找去?”
中年汉子倒也没有那些做生意的遮遮掩掩的性子,把东老先家的地址说清楚了之后,就把魏宁送出了门。
魏宁开了半个小时的车,到了隔壁的镇上,找到了中年汉子说的地方,这地方到时看起来山清水秀,蛮有世外桃源的感觉,一栋老屋子,老屋子前,槐、柳、樟树成荫,绕着一个池子,池子里几只鸭子游来游去。
魏宁走上前,敲开了门,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老人站在门口。
魏宁一看,又是个熟人,这不就是做阴婚那时候看到的阴阳先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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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葬玉 ...
东老先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道服,一双三白眼,从门内吊起眼角看着魏宁,黄皮瘦脸上,一副莫测高深相。
魏宁对这个阴阳先生从心里就看不惯,想到东老先就是他,心里就有些膈应,不过现在已经见上了,那也冒得办法,所以他嘴角往上一扯,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您老就是东老先?”
东老先上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音,算是回答了魏宁。
魏宁看他那副要死不活、爱理不理的样子就来气,上门求人姿态要放低点,魏宁出社会这么多年了,这点道理当然是懂的,所以他压下了心头的火,又说,“我想找您老帮屋里做个道场,您看?”
东老先又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音,慢条斯理地说了两个字,“不接。”
魏宁眼神一闪,“您老为什么不接,总要有个理由吧?刚才我去找了广济的刘师傅,他讲不接我们魏庄的事,只有您老可以接,上回不还在魏庄看到您老了?”
东老先用眼角看着魏宁,“有的事可以接,有的事接不上手,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也不小了,难道还不懂?”
魏宁被说得噎了一口气,他忍住了,慢慢把这口气又吐了出来,“就是做个道场撒,有什么不可以接的!”
东老先摇了摇头,“我说不接就不接,你不要说了,说了也没用。”说完这句话,他黄皮瘦脸绷得死紧,差点没扯平了脸上的皱纹,“你是要给你男人做道场吧?”
你男人——这三个字听得魏宁眉心直跳,草你妈的你男人,他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就真成了别个的屋里人了。
不过,虽然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魏宁面上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咳,就是想给魏惜做个道场,我这几天老是做梦梦到他在下面不好过,想做个道场求个心安——”
这些话当然只是说出来做个借口,不然的话,说不过去。
东老先抠着门板,“你回去问问魏七爷,他要是答应了,就行,他要是不答应,那你也莫来这里哒。”
扔下这句话,东老先当着魏宁的面把门“哐”的一声关上。
魏宁没想到,原来事情转来转去,还是转回了魏庄那里,也好,回去先把这件事和魏妈妈、魏三婶商量下,得到她们同意之后,大概就没得什么问题了,至于魏七爷,做个道场不至于还要惊动他,得到他的同意吧?
魏宁趁着中午大太阳,阳气最盛的时候,开车回了家。
在经过那个出车祸的地方,他更是猛踩油门,一路冲了过去,连看都不敢看一眼,这地方真是太邪了,大白天也能出鬼。
到了魏庄之后,魏宁把车停在了老槐树底下。
阳光白晃晃的,照在地上,能升起一团灰尘,晒得车子滚烫的,手摸上去,好像都能冒起烟来,但是一到魏庄的地界,又热又闷的天气,一下子就荫凉了下来。
魏宁从车里出来,踩着石板路,走两旁房屋的阴影下,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往阿惜家去,魏三婶还躺在床上没人照应,虽然魏时说会去看看她,但是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魏宁到了魏惜家大门口。
漆成了暗红色的大门,在风霜雨雪的侵蚀下,漆面脱落,斑驳不堪,上面安着一个铜拉门,雕成了梼杌的样子,凶神恶煞的梼杌口里咬着一把斧头,那斧头就是拉门的地方。
魏宁伸出手,按住那把斧头,拉开了虚掩的大门。
门内一片死寂,昨晚上那些阴森、可怖已经消弭不见,阳光照了进来,却被屋内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吞没,除了那一小块地方,其他地方还是阴惨惨的,一片晦暗。
魏宁一进门,就打了个冷战,他搓了搓手,往小杂屋走去,刚到小杂屋门口,迎面就看到了魏时,他正低着头收拾手里的东西,魏三婶闭着眼,躺在床上,看起来还是没醒。
魏时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魏宁,就又低下头去,捣鼓手里的东西,魏宁走过去,担心地看了一眼魏三婶,“怎么样?”
魏时脸色有些苍白,“没事了,再躺会子就能醒过来。”
魏宁放了心,看到魏时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你脸色也不太好。”
魏时恹恹地,“没事,就是昨晚上折腾的。”
虽然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但是魏时不肯说,魏宁也就不便勉强,魏时是什么脾气,他清楚得很,想说的时候,不用你问都会说,不想说的时候,你就是三堂会审,棍棒加身,他也会咬死了不开口。
所以,魏宁把手里的一样东西递给了魏时,“你给我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根红绳,上面吊着一块玉,那玉颜色均一,光洁滋润,颇为可喜,原本应该是玉中的上品,但是中间却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肉眼几不可见的暗红色裂缝,导致这块玉一下子跌了好几个档次。
这块玉是魏宁昨晚上从魏三婶家出来之后才发现绑在自己脚腕子上的,这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物件,吓得魏宁当时就把它扯了下来,本来回头就想拿出来给魏时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但是晏华还病着,所以就把事情耽搁了。
现在想起来,魏宁就把这块玉又拿了出来。
魏时接过来这块玉,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又看,“这是——”他有些不太确定地把这块玉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这是放在棺材里的葬玉,上面看起来像裂缝的红丝其实是沁。”
魏宁听得脑子一轰,手一哆嗦,这玩意儿是怎么出现在他身上的!
“什么是沁?”魏宁看着魏时一脸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的玉。
魏时有些迟疑,“说出来你不要怕,其实就是尸体腐烂沤浸出来的那些液体渗进了玉里面的细微孔隙造成的一种瑕疵。”
魏宁一听,脸上一阵发青,他就是拿着这么个东西玩了一路。
魏时突然说,“宁哥,你手里怎么会有这个?这东西蛮难搞到手,尤其是玉里面是红丝的,更是罕见,没得几十、上百万莫开口,我想买块葬玉想了好久,不是没货就是买不起。”
魏宁听到魏时说起这个玉的价格,惊得合不拢嘴,“这种墓里面沾了秽气的东西,也有人要,还出这么高的价,这些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魏时盯着那块玉舍不得移开眼,“宁哥,这你就不懂了,这东西,普通人用起来当然晦气,不过,像我们做这些搞法术的,想求都求不到,一块这种玉,没得天时地利人和,根本就出不了,好东西啊。”
魏宁看着魏时一脸垂涎地看着手里那块玉,看起来是只要魏宁不开口要回去,就会把这块玉直接据为己有,魏宁暗地里摇了摇头,“你想要就送给你。”
魏时一听,立刻从脚蹬上蹦起来,一脸游子归家看到亲人的激动表情,“我草,我就知道,宁哥你最好,你仗义,大恩不言谢,要我做什么只管说,除了以身相许,其他什么都行!”边说边迫不及待地把那块玉往自己口袋里塞,塞到一半,又拿了出来,“不过,宁哥,你还没说到底这玉是你从哪弄来的?”
魏宁脸色阴郁,闷闷不乐,“就是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出现在我脚上的。”
魏时一愣,“是绑在你脚腕子上?”
魏宁点了点头。
魏时立刻坐正了身体,脸上那嬉皮笑脸也收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把魏宁的脸端详了一会儿,“——宁哥,你昨晚上到底碰到了什么,居然被拉了魂,幸好那个东西还没打算要你的命,用这块玉牵着你走散的魂和肉身,不然你就没得救了。”
这事,魏宁听那广济那个刘师傅说起过。
事情听起来很严重,但是不晓得为什么,魏宁居然并不是特别的害怕,好像直觉里就晓得这事害不到他,顶多有点小后遗症。
就在两个人闲聊的时候,突然一把苍老的声音插|进了他们的谈话中,像手指在毛玻璃上划来划去,刺得人脑壳痛,“你——手里那个,是我家阿惜的——”
魏宁和魏时同时转头看过去,只见魏三婶已经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两眼发直地死盯着魏时的手,花白的头发乱成了一把杂草,衬着枯败的脸,越发可怖。
魏时讪讪一笑,手在那块葬玉上摸了又摸,一脸割肉的表情,不过最后还是在魏三婶的目光下,把那块玉交了出去。
魏三婶拿着那块玉,用干瘦的手在上面缓缓地摩挲着,神情慈爱中带着刻骨的悲痛,“这是当年阿惜的爸爸花了大价钱买下来送给我的,阿惜进土的时候,我把它放在阿惜的手里让他带到下面去,就当做是我们做父母的还陪在他身边。”
说完这些话,魏三婶就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魏宁,“这是阿惜给你的,你怎么可以把它送人!阿宁啊,你莫要伤了阿惜的心。”她抬起枯瘦的手,把那块玉递到了魏宁面前,“拿去,好好拿起,莫再给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