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108)
“但是冷枭现在仍然关押在军港,我方监狱,24小时监控,这人没有逃跑。”
“一定还有另外的人使用这类武器。”
“我们抓不到背后指使者,或者说这个犯罪集团的匪首,永远还有更多麻烦!”大领导发话了,一桌人全部默契地低头看资料。
“边境这次‘白象行动’,要对付的对家是谁?仍然是克钦当地最有势力的吴廷冒集团,对吗?”裴逸按住太阳穴思考,“敢于下套伏击我们的队员,最有可能仍然是吴廷冒的人,就是他手下那几大金刚。”
“六处内部出走的那位,叫厉寒江吧,你们曾经的副处和行动负责人?”刘副部突然问了,“这人现在在哪?”
领导自然而然地就看向裴逸,仿佛就理所当然他应当知情。
所有人默契地同时转过头,盯着裴逸,全都暂时松一口气似的,顺势就把这个难弄的包袱甩给裴组长。
裴逸不出声地面对所有人,或质疑或同情的视线,终于明白为什么凌晨高层开会特意要把他拎过来!不然,他的头衔职位都没资格坐上这张桌呢。
他垂下眼,轻捏手指关节:“和厉寒江有关系吗?”
“无法确定是否有关。厉寒江毕竟一直在逃,对我们的联络从不回复。以他过往经历,他对克钦、掸邦当地武装势力,都很了解很熟悉啊。” 领导轻点桌面。
“那,我对那边情况也挺熟。”裴逸低语。
“各方数据情报,确实有证据表明了,厉寒江搅进了罗马和开罗的案子,他有露面,有联系,他全都知情。”刘副部也有条不紊,怀疑有理有据。
裴逸抬起眼:“厉寒江难道跟咱们的缉毒边防警有仇有怨么?他有什么理由?即便有过节,不是跟边境的缉毒大队,而是跟咱们六处……”
他闭嘴不想继续争辩了。
领导没有当场发火,脾气风度是很好的,对事不对人。
“哎呀……”一贯和稀泥的火速上线,连南钰一脸淡定话里有话,“小裴,这样,你假若知道厉寒江在哪,能联络到他,让他赶紧回来。或者可以在第三地谈,在境外谈,我们需要了解他背后的组织和人。”
裴逸皱眉觉着不对头:“我,我怎么联络……他背后的组织?”
连南钰压低声音但句句命中要害:“你在开罗追踪冷枭,你们当时使用的电子联络装备、实时数据,甚至,关于冷组长的那些资料,从我们内部档案系统里窃取出去,都是谁做的?当时是谁与你联络,并和你合作?还有人联系你的下属,小聂和钟泽,给他们传递消息,还联络并调派了总部的周彬。他单独一人怎么做到这些?”
裴逸面色骤然涨红,没想到连处长这尊笑眯眯的弥勒佛,也能把他堵得没话说。
他不仅应当“知情”,而且肯定还“知情不举”,没关他禁闭就是看在以往的功劳簿了。
极少遭遇办公室里这样的尴尬,好像被人围攻、四面楚歌。他不愿意让他内心重视的那个人受到牵连,心理和感情的天平,早就已经在悄悄倾斜……而且,他确实就有所隐瞒。
从开罗回来,他每天都在悄悄地发讯息,利用各种他能想到的联络渠道。
【如果你是我的父亲,我们谈谈。我想听你的苦衷,从前的事我都既往不咎,我就想知道原因。】
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裴逸攥着一沓文件离席,大步走出会议室:“‘白象行动’这案子我跟了,我去边境,一定让幕后真凶归案……别冤枉不相干的。”
“小裴你留下。”连南钰顺口就要拦下,“这个案子不必你负责,我们还是……”
“为什么不能我负责因为不准我离开燕城吗?”裴逸回头顶了一句,“怕我出境跑了?那个人难道跟毒/贩是一伙的,在边境排开人马等着接应我逃跑吗?!”
……
裴逸在会议室大眼瞪小眼的场面下,脸色发红地离开。
终归还是心里别扭了。
他原本都不想在人前提那个人名字。他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在他的人生履历里承认那是“父亲”。仅仅是这块灰色影子的存在,就快要让他陷入泥潭,把上司对他的信任都废了。
也理解领导的顾虑和苦衷,假若他是领导他又能怎么办?有那么一刻突然觉悟,冷枭当年为什么选择绝路。
陈焕追出会议室。
裴逸甩开陈处拉拉扯扯的手:“连头儿刚才什么意思啊?”
陈焕半握拳掩住嘴:“连处又不是针对你。这事情况很急,上面挂牌督案了!”
裴逸面露不快:“他针对厉寒江了。”
陈焕:“你真的瞒着我们有联络?”
“是否联络都不可能是他干的。”裴逸摊手辩解,“他帮了我们调查冷枭以及东非地下军工厂的案子啊。”
陈焕用眼神说:老子他妈也信你啊,对领导怎么交差?更别提冷枭了,让咱们六处灰头土脸很棘手的一个刺儿头。
裴逸凑近陈焕:“这事根本就是一直在东南亚经营的吴廷冒手下干的!前两年他被咱们剿了一批大货,肯定试图报复……至于研发生化武器的人,归根结底是为了贩卖赚钱,只要流入黑/市,落到任何人手里都有可能。克钦当地的毒/贩,持有这种枪和弹头是很正常的啊。”
陈焕微微点头:“那你认为,厉寒江为什么死活都不露面、不回来?”
“或许有他的顾虑。”裴逸避开视线,“他想要走在我们前面一步吧。”
有些话他没说出口。厉寒江原来在六处的位置权力,与楚总比肩,现在职位和下属都没了,背景清白都洗不清楚,怎么可能轻易回来?
还拥有的,就是单枪匹马行走天涯的自由之身吧。
……
章总趁着裴组长出门,见缝儿插针忙了大半天公务,连着开了三个会。
傍晚刚从办公室出来就接到night call:“哥哥,想你了……你出来陪陪我。”
章总快步去到嘉煌大楼底层的夜/总会见人。现如今就是“招之即来”的男朋友,一脸逆来顺受心甘情愿的陶醉表情。
距离夜场时间还早,大堂内稀稀落落就没坐几人。一个十八线艺人站在台上,搂着麦克风哼唱靡靡/之音。
灯下昏暗的角落,面容英俊的身影放下酒杯,起身就狼扑到章总身上,抱住了不撒手……
章绍池蹙眉,回头丢个眼神让四面八方的服务生全部识趣地走开。他拍拍怀里热烘烘的人:“又怎么啦?好好儿的。”
“不好。”裴逸小声嘟囔。
章总:“谁欺负你了?”
裴逸蹭到他男人的耳垂,低声诉苦:“他们都欺负我。”
“陈副处还是哪个老家伙?我替你买凶揍他们一顿?”章绍池以很不屑的口吻开着玩笑,“老子把六处的办公大楼买下来,都拆了,拆成砖头?”
裴逸乐出声,真是胡扯。他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就想今晚来你这儿喝一杯。”
章绍池冷笑:“别想找借口醉酒乱性。”
“我就要醉酒乱性……”裴逸说,“有烟么?”
章总皱眉头:“你不是尼古丁过敏吗?”
裴逸一甩手:“老子他妈的想要辞职不干了!”
特殊保密行业不是想进就能进,也不是想辞就能递上一封辞职信然后扭头走人的。上了这条路,还想全身而退?没机会了,这就是你此生的命运。
“真要辞职?”章总冷眼打量,“辞不辞的咱慢慢商议,能不能先把你身上的什么通话器、抗生素、毒蛇血清、氰/化钾……还有那颗引爆器取出来?”
“你就惦记那事?走,回家,干/我。” 裴逸扭头就往门口走。
章总用力把人拽回来,像抱大娃娃似的,抱在怀里揉一揉:“好啦,多大个人了。”
裴逸把自己挂在他男人肩膀上,双臂环绕搂了腰,像是叹息呢喃:“哥抱抱我。”
……
夜深,环路上的车河最终汇聚成茶色玻璃上的一长串光点,再化作一片图案。
光影之间仿佛深藏了许多故事。
“厉寒江那样的人,肯定不会回来。”章绍池仰在沙发上,脚腕在茶几上轻抖,“我要是你爸,我也不回。”
裴组长坐在地毯上,摊开一地资料照片,像打扑克牌似的摆来摆去,焦头烂额地寻找线头。
“你什么时候是我爸……”这话听着让人别扭,裴逸皱眉。
章绍池唇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和感慨:“他一己之力就能搞到情报,挖出幕后真凶再抓捕归案,还需要回国自首被六处那帮人拘押调查、隔离审问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事老子平生见识多了。有能耐的人下去,鹊巢鸠占的个个儿都还不如他……我若是他,坚决不做自投罗网的蠢事。”
裴逸低头不语。
或许其中也有“不信任”的因素吧?今早会议室里发生的一些龃龉,裴逸自己都生出强烈的不舒服和不愉快。
“所以啊,你们陈处怀疑得没错。”章绍池道,“厉寒江就是有所隐瞒,他一定与罪魁祸首有联络、有很深交情,当年一帮兄弟的扛把子,帮派大哥,他怎么会轻易缴械!”
裴组长别过脸去,视线游离在玻璃大窗的光影之外,也像被戳到要害。
他在老狐狸精明的视线打量下,终于从牛皮纸文件袋里,抽出厉寒江发送给他的情报:“他确实提示过东南亚方向……我只是暂时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章绍池一屁/股也坐到地毯上,手臂绕过去,把人搂在胸前:“这是……这不是那封信吗?”
对,当时在威尼斯,他收到的那封沾染炭疽粉末的信件,冷枭坑害他的小伎俩。
这份是拷贝放大的复印件,以及经过化验的信纸数据、指纹识别等等内部资料。
“就是那封威胁信。”裴逸道,“这件事冷组长已经交待了,他是想坑你,但这信并不是他写的。”
很容易理解,幕后人指使冷枭实施威尼斯全城恐吓计划,把MCIA一群探员戏耍得疲于奔命,顺便甩过来一封恐吓信。
章绍池恍悟:“信是‘那个人’写的?没留下指纹、唾液、DNA吗?”
裴逸哭笑不得:“怎么可能那么不小心!”
章绍池咧嘴一乐:“没有在信纸上爽一壶?八成也是身体有毛病,不中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