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98)
“……”
冷枭提枪的手发抖,盯着此时一脸镇静从容的裴逸,难以置信。
这人眼眶猩红低嗥了一声破门而出,如同重伤的野兽,一头冲向闷热的旷野……
面具被彻底撕碎的一刻,整张脸仿佛都裂成碎片。外面传来一阵子弹轰击铁皮、击碎木料的爆响,很久,很久,回荡着呜咽哀鸣似的回声……
人生就是一出剧目,一旦开场,很难预料剧终谢幕的结局。
妖娆的面具背后,隐藏着一个悲苦扭曲的灵魂。舞台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空,吟唱着最哀伤的咏叹调。
本是一母同胞的血亲兄弟,最终走上不同的命运轨迹。一个嚣张为匪,另一个拼命试图寻回正道。然而,英俊面孔之下掩盖着身体的残破和生理隐疾。这些秘密,从泄漏的医疗档案里曝光了。
冷鹄明明是作恶多端的匪,而冷枭明明走上正道,却因为前人的死而再次陷入歧途。
真相有点残忍,在冷枭的精神投影里,他的哥哥就是他那一部分残缺的阳刚之气,他的另一侧面。为兄复仇的人,这些年都活在兄长的阴影下。哥哥被杀死了,这个饱受困扰的病人,就好像再次被肉/体阉/割,精神受创……
所以,是周彬还是谁,不重要了。那就是精神世界里一个充满善意的圣母的幻影,永远不会碰触。
裴逸作为一名有点强迫症的猫科猎手,假若不能掘地三尺挖出全部真相,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年轻气盛,他最终一定会忍不住都说出来。
至此,在他的心里,罗马“焰火行动”以及开罗“羚羊行动”,一连串案件合并,才算是初步告破。他们只差再撕开最后一块幕布了。
……
荒原上,闷热空气中的一棵枯树,枝杈纹丝不动。
水汽折射,让人的视线经常迟钝模糊,就有所不察。缺水干涸的灌木丛后面,几个灰头土脸的身影匍匐前进。伏兵用迷彩装以及土色长袍拼命地稀释存在感,越来越近了。
章绍池终于可以扯掉橘红色的女式头巾,露出削成很短的发型,以及泛着青皮色的头皮。发根里全是汗水,黏着黄土砂砾。
眼神焦急,手中有枪。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肯定不记得了,这个故事的开头,在第28章就已经剧透了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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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9. 神兵天降
Chapter 69. 神兵天降
裴逸屏息辨认外面动静,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 是该要离开的时候了。
他轻轻活动手腕,金属镣铐就发出脆声。
远处的脚步声突然回转, 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囚禁他的房间。愈是僻静之处, 回声就愈发的响, 彼此心跳都如同非洲荒野上擂起的闷鼓。
裴逸捏住镣铐边缘,面无表情。
冷枭的身影重新破门而入, 手里提枪, 拉动枪栓,也像是终于下定了某一项决心。
下一秒, 裴逸敏锐的听觉竟然辨认出, 远处, 旷野,有人悄悄拉开保险栓暴露了极轻微的响动?
冷枭猛然抬起头,被枪栓声音电到了似的,条件反射般的侧身横躲!
高原黄昏, 枯树在原野上突然颤栗, 潜行的脚步从四面快速包抄。一颗狙/击子弹呼啸而至, 在冷枭手中爆出一团火星,弹匣和板机机关瞬间被击得粉碎,把枪废了。
竟然有狙/击手,冷枭低嗥一声,扑向墙角掩体同时拽过地上的背包摸向第二支枪。
就是一眨眼的须臾之间,吊在墙上的“俘虏”手腕内翻, 挝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裴逸用右手颀长的二指摁住自己左腕,指尖似乎已经抠进自己肌肉但没有血。手法敏捷,快速揉捏那处穴位,二指之间就出现一根极细极韧的软针。
金属声轻响,冷枭再次抬头时惊愕地发现镣铐从裴逸手腕上卸下,松脱了。
然后是禁锢脖颈的项圈。
最后是踝镣,像甩一副塑料情/趣玩具一样就被裴组长甩到墙角!速度之快眼花缭乱,不给绑匪再次抬枪并且扣动板机的时间。
冷枭抬枪追着裴逸一晃而过的影子,撩过一排子弹,弹壳在深灰色水泥墙壁上崩射。
裴逸已经飞身上墙,横身踩着四溅的火星飞扑而来,一脚横击太阳穴……
“别打了,快放下枪!”章绍池、聂妍双双抬枪破门而入。
紧跟其后的是周彬,几乎异口同声。而最开始那一记精准的偷袭“卸枪”手段,来自百米开外枯树树冠的阴影下,那位沉默寡言的狙/击手先生。
章总作为救援小分队的临时组长,原本是要求自己打这一枪,小伙伴们负责包抄。聂妍婉言相劝,专业事还是留给专业人士来办,成吗这位老板?
半路行军途中,周彬还曾经问过他,章总,您频道代号多少?您在他们六处有编制啦?
章总回答,老子是“111”。
后车那一对男女,当场把口水喷到挡风玻璃上了。
聂妍在频道里忍笑:“组长您快回来吧,您管管家里的,啊——”
钟泽原本很嫌弃地皱眉头,绷不住笑出模样:“那我的代号应该是,111111……”
章绍池在风沙大作的高原上张狂地大笑,人还没有救到,酸甜苦辣滋味全都涌上心头,全副心思惦记的都是亲密的爱人。
……
此时,空旷的水泥大屋中,腾身相扑的两人在空中短兵相接了,像两列高速的车头并错了轨道,迎面瞬间相撞。
肌肉和骨骼硬碰硬迸发出的力量,很吓人的。天花板下的铁皮罩子吊灯,猛烈晃动。灯泡被踢炸了,墙壁上的光芒淋漓破碎,炸了一地……
扭打的两人再齐齐摔在一地碎屑上,“呃”得发出闷哼,随即翻身再战。
裴逸一骨碌爬起来作势前扑,浑身突然发软,没能站起来,双腿一软就单膝跪在玻璃碎渣上,捂住起伏的胸口。
聂妍:“你怎么啦?”
章总已经飞奔过去撑住人,裴逸大口呼吸,身体好似不受控制地往一侧歪倒,两手仍然顽强地撑在地上。这样骄傲、倔强的男孩,即便援兵到场,摆开包围圈阵势,也不愿就娇软无能地靠在男人怀里。
冷枭站起来:“裴组长,还打吗?”
裴逸喘息,胸口憋那口气不太够用,气短,知道这是化学麻醉药物的后劲,让他四肢肌肉因缺氧而无力。
章绍池一脸愤慨,豁然起身。
裴逸坐在地上一把拉住章总的脚踝:“你别……”
聂妍一步上前,清脆道:“让我们组长先歇歇,我陪你打喽!”
冷枭很轻蔑地一哼:“我不打女人,你也打不过我。”
聂妍不爽:“呵,你这么瞧不起人?”
章绍池扒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纱巾、工装服,松了松肩膀和手指:“不用其他人,你就骨头痒了想打架吧,老子今天奉陪。”
底下一只手紧紧攥住章总的脚腕不放,手指往上搂住他小腿,裴逸仰脸眼巴巴地示意他:别闹,哥,你真的打不过他。
知道对面的冷组长就是委屈了半生要争这口气。二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冷枭即便已被四面合围双拳难敌四掌,也只有一对一击败才能让这人心服口服。
“裴组长,喊你手下那位狙/击手先生过来打架!” 冷枭漠然地拎着枪,自知在劫难逃,唇边浮出一丝看不出喜悦或忧伤的笑容。
对生死不屑一顾——最后一战又何妨?
门口还站着周彬少爷呢,一脸焦急欲言又止,却完全帮不上忙也拦不住。
这总之就是一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职“班干部”,站哪一队还是骑墙派的,都不重要了。
冷枭刻意别过脸去,薄嘴紧闭,一眼都不想看到小周。
章绍池弯腰掰开裴逸的手指,把自己的腿从猫爪子下挣脱出来。他上前一步直面对手:“别为难裴组长,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想要计较那件事,没他事,你应该跟我计较。”
冷枭抬眼冷冷地看着。
裴逸一把掐了章总的脚。
章绍池用眼神一指周彬:“他当初在船上受了冤枉、委屈,被那俄国佬一刀扎了手掌,受了重伤。你原来是为这事屡次三番找裴组长的麻烦?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寻仇找错人了……是我栽赃冤枉了你们小周先生,跟裴组长完全无关。你心里有不平、不爽、不忿的,尽管找我算这笔账,现在要打架吗?打吧。”
冷枭一言不发“咔咔”将长/枪上膛,端枪平举瞄准章绍池。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眼含压抑不平的怒意。
周彬赶紧喊:“冷组长,你别开枪。我伤好了,这事就算啦。”
聂妍对频道里的同伴低喊:“阿泽!……”
大地蒸发的热气几乎要融化皮肤,每人的内心都品尝到被炙烤煎熬的滋味。落日化作地平线上最后一点金光,在荒野上洒下余晖,留下明日的生机。
章绍池面对枪口一动不动,与其说是男人的保护欲/望作祟激使他不要命了、竟敢挺身而出,不如说是他突然真实地感觉到,肩上背负的责任。
对一个人强烈的爱意,让这种责任终于拥有了坚固的基石。
是他明目张胆在机场协助小裴逃脱,两人结伴远走天涯。这一趟必然要有去有回,他绝不会让身边人在异国他乡艰难的路上不幸折戟。当枪口压上眉心,他一定挡在前面。
冷枭眼底的微光暗下去,压低了枪口:“本来我跟裴组长有个约定,他假若一对一赢我,我就缴枪投降……章老板,你替他应战啊?”
章绍池:“……成。”
冷枭抬枪直指门外。其余人很有眼色地赶紧闪到两边。
钟泽已经到场,无声地后退移动到裴逸身旁,一腿撑住他组长,也像一座坚实的防护屏障,警惕地端枪,随时瞄准。
门外是更加空旷的废弃的大楼,还能依稀辨认生产车间的模样,废弃车床和金属零件散落在地,活像荒原上嵌着一片光怪陆离的野骨。工业粉尘的味道刺鼻,四面一层白雾。
冷枭盯着最远处的墙壁,抬枪瞄准也不多看,精准而自信地击发。
那面墙上有一只直径不足半米的挂钟,失灵停摆但指针还在。
挂钟的三根指针,由粗到细,在三声枪响之后,一根一根地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