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红玫瑰和三班的洪水猛兽(22)
“嗯。”陈可南欠起身,“你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
“别啰嗦了。走吧走吧。”
秦淮一头扎进靠枕里,像狐狸发现老鼠时那样,帽子却没有跟着落下来,露出一截后颈,微微能看见起伏的骨头。陈可南走到他跟前,站住脚,捉弄小孩子似的问:“你不会是想我在这儿陪你吧?”
秦淮像屁股上被人扎了一针,猛坐起来,又惊又气地跳下沙发赶人,“少放屁,快走快走!”
陈可南被他推得不住往门口走,笑道:“狗咬吕洞宾。”
“你才是狗呢。”秦淮替他拉开门,迟疑了一下,飞快地问,“外面雪大不大?你要不要伞?”
“不用,我走了。”陈可南转身说,“我对你这么好,专门来探病,以后你在学校里也给我乖点啊。”
秦淮轻轻呸了一声。
陈可南笑出声。秦淮转头看向厨房,也对着黑暗微微笑起来。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来,陈可南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接起来,问:“喂,哪位?”
“阿南,好久不见,我是夏开霁。”
陈可南脸上未尽的笑容收住了。秦淮像是察觉到什么,一只手扶着门,沉默地望着他。
“是你,好久不见。”陈可南的声音仿佛带着笑,灯光下却面无表情。他朝秦淮挥了挥手,走出门去,大门在背后发出轻轻的“咔嗒”一声,他才说:“怎么突然找我?”
“也没什么事。”夏开霁笑着说,“下周或者再下周我过去你那儿出差,想着这么久没见了,也该一起吃个饭。”
“只是吃个饭?”陈可南也笑了。
“是啊,先吃个饭。”
陈可南叹息似的笑了一声,“跟你说话还是这么费劲。”
那头只是笑,像听见的是什么漂亮的恭维话。陈可南走出单元楼,雪飘得稀疏,每一片却格外得大。有一片落在他额头上,冻得五脏六腑同时一颤。他下意识抬头,正好望见从卧室里探出脑袋往下看的秦淮。
“你这会儿在忙?”夏开霁问。
“没有。在外面。”陈可南冲秦淮挥手,想叫这小子缩回脑袋乖乖回去做他的病号,但秦淮似乎看出他不方便跟自己说话,于是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大作鬼脸。
“那我不打扰你了,”夏开霁温和地说,“到时候联系。”
“好,拜拜。”陈可南急不可耐地挂了电话,“秦淮你又找揍是吧?”
秦淮的脸一下子消失了,头顶传来窗户啪一声关上的声音。
“臭小子。”他忍不住微微一笑。低头看向屏幕仍旧亮着的手机,那笑容又消失了。
第21章
“上周末你妈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让她担心。”
“没听到。”秦淮倚着墙,盯着天花板的一角,“后来吃了药就睡了,忘了回。”
“吃药?”秦旭宏的声音在乒乒乓乓的杂音里显得渺茫,“你生病了?”他刚回来,正在收拾行李。
“就小感冒,有点发烧什么的。”秦淮有一搭没一搭地把身体往背后的墙上碰。
“以后再怎么样也不能不接电话,让我们担心。”秦旭宏拿着洗漱用品从他身边经过,“你们班主任还专门打电话来,你也太不像话了,弄得我都抬不起头。”
秦淮双手插在裤袋里,耸了耸肩。
“你觉得你们这个新班主任怎么样?”
“嗯?还行。”
“我听你妈说年轻得很,我早就想问你,也没时间。年轻老师没经验,别弄得一塌糊涂的,就跟你初中那会儿那个谁一样。幸好当时给你转了班。”
秦淮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等有机会我亲自见见,最好还是换个资历老的老师来带,免得耽误你。”
“我有什么可耽误的。”秦淮嘲笑道。
“什么?”秦旭宏在里头问。
“我说,”秦淮抬高嗓门,“看样子是不会换了。”
“你可以转班。”
“什么?”这回轮到秦淮愣住了。
“换到别的班去。我记得你那个班本来也不是最好的文科班吧,你们最好的那个文科重点班是几班来着?”
“我才不想去八班!”秦淮冲回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凭什么让我转班?”
“你吼什么吼?”秦旭宏走出来,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你好!”
“什么为我好,你就是怕我给你丢人!”
秦淮提起书包,三两下蹬上鞋冲了出去,狠狠甩上大门,一口气跑出小区。等停下来,一拢衣领,底下空荡荡的,才发觉没戴围巾。他捂着脖子往家的方向瞥了一眼,恼怒地一跺脚,竖起衣领,快步向车站走去。
陈可南一打开门,门外的人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你干什么?”他让出道,“后面有鬼追你?”
秦淮没理会,深深吸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紧紧交握着。
“唷。”陈可南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指了指他的V领毛衣,“真不怕冷啊。”
秦淮不做声,他可不想让陈可南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茶几上摆着几个酒瓶,他伸手一拿,果然都是空的。
“大早上就喝酒?”秦淮吃了一惊。
“昨天的,还没收。”陈可南接过去,“今早上起晚了。”
“我爸回来了。”秦淮的手来回蹭着大腿,低着头说。
“挺好啊,”陈可南从厨房走出来,“终于又是家养的了。”
秦淮听了不吭声,但也没生气。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自己也吃了一惊。好像自从上周末病了一场以后,他就对陈可南无缘无故地宽忍起来,在学校里的一整周都是这样,仿佛有人趁他病时剪断了传递愤怒的神经。他甩了甩脑袋,把心思集中在回想秦旭宏刚才的话,怒火立刻从心口腾起来,喉咙里发闷,那神经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活得好好的,一下一下地扯得他头皮疼。
“他都没问我。”秦淮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眼珠一转,又去看陈可南。陈可南好像在往冰箱里放东西,只露出半个背影。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问:“你生他气了?”
“谁稀罕。”秦淮揉了揉脸,身上似乎暖和过来,把衣领翻了下去。
陈可南笑了笑,在桌子边坐下,示意秦淮。秦淮脱了外套坐过去,拿起印好的卷子看了两眼就放下了,唉声叹气,“我们不写卷子吧。”
“那你想干什么?”陈可南似乎感到好笑。
“什么都行啊。”秦淮四下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好抓了抓头发,勉强把话说完,“聊聊天啊。”
陈可南的笑容更深了,眉毛表现出随时往中间聚拢的势头,仿佛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意思。
秦淮也叹了口气,两条手臂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反正我今天不想写。”脑袋也往桌上一扣。
陈可南端起杯子喝水。秦淮偷瞥了他一眼,看他不像生气,连忙趁热打铁,“放个假呗,就这一次。”
“别太过分啊,”陈可南放下杯子,“还跟我缠上了。”
“我说真的,今天别上课了,正好我下午也没课。咱俩都能休息一天。”
“你下午的课呢?”陈可南打断他问。
“老师有事儿啊。不信你打电话自己问。”
“别想我把你放走,你好出去疯。回头你爸该找我算账了。”陈可南说,“要是你今天没课,他能同意你出门?”
“我没说要走啊。”秦淮立刻说。
陈可南狐疑地看向他。
“我是说我们……”秦淮说到这里突然没了声音,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发觉陈可南还在等下文,这才重新接上,“我就在你这儿待着。”
陈可南默不作声地审视他。
秦淮勉强维持着友好真诚的微笑,渐渐地两颊发酸,那笑容就像马上融化的雪糕似的,越来越稀。
陈可南终于发话了。“那也行啊。”
秦淮一愣,“真的?”
“你以为谁想上课?”陈可南一挑眉毛,“你看电视吗?”
“好啊!”
秦淮立刻乖乖坐到沙发上,殷切地看向陈可南。陈可南替他开了电视,递过遥控器,秦淮换了几个频道,发现他还站在那儿,不由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你坐啊。”
“你看吧,”陈可南说,“正好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市中心,买点东西。”
秦淮又胡乱翻了一会儿频道,忽然说:“我也想去。”
已经走到卧室门口的陈可南转头看向他。
“你不愿意就算了。”秦淮往后一靠,玩着自己的手指,“我随便说的。”
“我说,”陈可南笑着摇了摇头,“你能别这么别扭吗?要去就去啊。”
“我哪儿别扭了。”
陈可南没跟他争辩,只摇了摇手,带上了卧室的门。
秦淮欠身一望,见陈可南的卧室门半掩着,于是起身走到五斗柜前,低头一一端详上面摆的小玩意儿,不时伸手拨弄一下。一听见推门声,他连忙撤回手,假意在看中间的那幅版画。
“你要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送你几个。”陈可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