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下)(124)
姚照仪等待着她开口。
“你不了解甄将军的,甄将军能为了大聿百姓不顾生死在北疆作战多年,她是个好官。”
姚照仪真是要被她气死,一挥手不想和她多说。
“真的姐姐!”姚懋临将她拉回来,“试问当今还有谁能够与卫氏奸贼相抗衡?只有甄将军!甄将军为了能够牵制卫贼牺牲自我与她做戏,甄将军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坐在这儿,余生只能与四轮车为伴吗?”姚照仪打断妹妹慷慨激昂的发言。
姚懋临愣住。
“就是因为甄文君。是甄文君和卫庭煦设下的圈套,斩断了我的脊柱也砍断了我的余生。”
姚懋临五雷轰顶,差点儿坐倒在地。
“不……怎么会……”
“就算甄文君打跑了胡贼,就算和她卫庭煦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但这二人狼狈为奸却是事实。若是一早便知道你要上京参加铨选,我早也将这些事告诉给你,让你知道你仰慕的甄将军和卫贼没有什么区别,她们觊觎的都是大聿的江山!”
姚懋临站起来,后退,像看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姐姐。
许久,姚照仪终于顺过了气,却听姚懋临道:
“难道我们姚家不是吗?”
姚照仪:“你说什么?”
“姐姐明明听到了,却还要我再说一遍。我们姚家也觊觎着聿室江山,又有什么资格批判别人?”
姚照仪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看着眼神已经完全深沉,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妹妹。
姚照仪撑着身子猛地窜起来,一巴掌刮在姚懋临的脸上,“啪”地一身极响。姚懋临从小就备受宠爱,从未被如此对待,她捂着很快浮肿的脸,委屈之意汹涌地漫上来,浸湿了她的双眼。
“你迟早会害死整个姚家!”
姚懋临将嘴唇咬得血红,不再搭理她,从她身边绕行,夺门而出。
姚照仪被气得咳嗽连连,险些呕出两口鲜血。
甄文君啊甄文君,相同的奸计时隔多年居然要用第三次!
卫庭煦放下笔,站起身来舒展一番,将窗撑开,望向远处灿烂夕阳,指尖转动这一片薄薄的木板。木板上点了六个点,乍看之下这六个点似乎是随意点上的,其实它是一封密信,意为姚照仪已经秘密入京。
她肯定觉得这一次又是故技重施吧。
卫庭煦微笑,只怕要让她失望了。离间之类的小伎俩已经玩腻了。
这一次,就将一切都清算。
第240章 顺德九年
甄文君带着阿母回到汝宁之后,一堆的事在等待着她处理, 前脚刚进卓君府将阿母安顿之后, 水都没捞着喝一口就立即去了军中, 一去便是三日。直到卫庭煦派人去兵部找她,将雅聚的邀请符牌和衣衫都送去,她才想起先前卫庭煦的确说过这件事。
卫庭煦送来的是一身淑静的长裙,暗花精巧,大概她又是找了汝宁知名布匠手工缝制的,穿上后二人比肩而立,相当合衬, 引得旁人猜疑不断窃窃私语,卫庭煦最喜欢这种戏路。
卫庭煦喜欢, 甄文君便努力配合她。
迅速洗了澡梳妆打扮,自个儿傅粉手法略生疏,有点儿不均, 甄文君叫来林沐帮忙。
林沐常年在外作战也不傅粉,比甄文君还要笨拙几分。
“这可如何是好。”甄文君盘算着要不要回卓君府一趟,正好长孙悟来找她, 甄文君瞧他那张白白的脸蛋和鲜嫩的双唇仿佛看见了救星。
“傅粉?你算是找对人了。”长孙悟兴致勃勃, 立即搬来杌扎坐在甄文君面前,熟练地打开装满了胭脂花钿的木盒子, 灵巧的手指在木盒与甄文君的脸庞之间穿梭不停,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大功告成。
“怎么样?”甄文君还没看见自己的模样, 问站在一旁的林沐。
林沐有点儿欲言又止:“将军怎样都好看……”
甄文君心中咯噔一下, 完了,立即扒来铜镜往脸上一照,差点儿将镜子捏碎。
这浓妆艳抹的妖精是谁!
“你这是什么表情?居然不满意?”长孙悟不乐意了,“从我手中出去的娘子哪个不是欢天喜地恨不得绕汝宁跑一圈让所有人都看看今年最流行的妆容,文君妹妹居然嫌弃!艳若芙蓉明如桃李,不好看吗?”
甄文君无力地放下铜镜:“好看是好看,可……是不是不太适合我?倒像是阿燎和哪家娘子幽会时会有的样子。”
长孙悟实话实说:“这妆的确是我从阿燎那边学来的。”
甄文君:“我说什么来着!”
“将军将军!”黄簿和几名百夫长匆匆闯进来,目光分明从甄文君的脸庞上掠过,没有停留,问林沐,“将军呢!”
林沐挤挤眼,用眼神告诉他:你脑袋已经掉了。
黄簿“咦”了一声问林沐:“你眼睛有毛病吗?”
“黄簿。”甄文君站起来,“谁眼睛有毛病自己心里清楚。什么事?”
黄簿和百夫长们吓了一跳,愣愣地看了甄文君半晌都忘了行礼,还是长孙悟在后一脚踢在他腿弯,他才红着脸拜了下去:“将……将军,先前编的队阵已经排练好了,等待将军检阅。”这句话说得软绵绵,根本不像在汇报,倒像是年轻郎君第一次见到未过门的娘子时的羞涩。
甄文君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长孙悟急忙阻止:“别动,别弄坏我精巧的作品。黄簿,你来说说你家将军的妆,不好看吗?和她平日里的妆相比如何?”
黄簿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保住小命。
甄文君被他窘迫的模样惹笑:“好了季翎,不为难你了,起来吧。”
黄簿等人这才起来。
“阵法我明日再去看,今日有个雅聚我非去不可,已经有些迟了。”
甄文君说什么黄簿都只能点头答应。
改变妆容已经来不及,甄文君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方才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但仔细瞧瞧,三十岁的自己配上浓妆并不违和。
“子卓会喜欢的。”长孙悟在她耳边轻声道。
甄文君兴致勃勃地抵达易靖园时一眼没看见卫庭煦的身影,想要在人群中寻觅,还未找到心中人,却被一位女官叫住了。
“甄将军,你还记得下官吗?”女官特别热情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甄文君默默抽离。
那人尴尬一笑,继续道:“下官曾经是太学院的学生,曾在西水台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甄文君凝视着她的脸,自然记得此人叫阿仓,是诏武年间太学院招收的第一批女学生。据说这批女学生之后有零星几个的确当了官,这阿仓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看着阿仓期待的模样,甄文君含笑摇了摇头。
阿仓略有失落道:“烽火连年,将军南征北伐记不得下官是正常的……但是下官一直都记得将军!下官以及许多女官对于将军驱逐胡贼的事迹非常向往,茗茶煎好茶点齐全,只待将军大驾光临!”
甄文君微笑,站在原地未动。
阿仓有些迷茫:“将军?”
“能够驱逐胡贼并非只靠我一人之力,待日后叫上黄将军和林将军一块儿畅谈不迟。”
阿仓见她要走,继续拦她:“没有甄将军运筹帷幄,即便有一百个黄将军和一千个林将军也难以抗敌吧。还是请将军移步,莫辜负了女官们的期望。”
甄文君望着她琢磨了一番,忽然笑道:“也罢。不过我得先找到我夫人才是。你们见到卫司徒了吗?”
听闻此话,阿仓闪过一丝局促和慌张,眼珠左右晃了一晃,这个细微的表情她自己都可能没发现,却没能逃过甄文君的目光。
“怎么?”甄文君问她。
“阿,阿仓在想,甄将军和卫司徒当真是比翼连枝,感情真好。”
甄文君眯眼笑:“那是自然。”
“那正好。”阿仓神情坚定了下来,“作为大聿第一女官,卫司徒的仕途平顺,年纪轻轻便登上了三公的高位,亦是女官们学习的榜样。不若二位一同来吧。”
甄文君正要拒绝,一抹莲色涌入她的眼底,回头一看,目光正好和卫庭煦的笑容撞在一起。
“夫人原来在这儿。”卫庭煦今日所穿的长裙果然和甄文君的非常相似,虽然颜色不同但是细节和暗花都藏满了心思,“真是让我好找。这位是……”
甄文君便向她介绍阿仓,卫庭煦“哦”了一声:“我记得你,南崖阿仓,如今你可是在户部任职?”
阿仓向她行礼:“回卫司徒,下官现任户部度支主事。”
说罢阿仓又向她们二人发出邀约,所约的地点就在易靖园西角的百花亭内,离雅聚中心有点儿远,人迹罕至。
甄文君握着卫庭煦的手指微微紧了紧,正是在向她发出警示——这阿仓古怪,还是不去为妙。
卫庭煦却像是没发觉一般,欣然答应。
阿仓立即为她们二人带路。
雅聚的谈笑声在后,前方灯火越来越昏暗。
长孙悟晚来一步,只见到甄文君和卫庭煦远去的背影。
长孙悟皱眉:“这二人是去什么地方。小别胜新婚,居然又躲起来了?诶?阿燎?”
许久没见到妹妹,只见阿燎的身影在人群中一晃而过,似乎看见了什么人,快速寻过去了。
今晚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有点儿神经。
阿仓走在前方脚步略快,卫庭煦紧跟在后也没有慢下来的意思。甄文君握着她的手不放,警惕地看着四周。卫庭煦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着,意思她懂,是要她安心。
到了百花园的一间凉亭,有几位女官在亭中等候多时。看见卫庭煦和甄文君一块儿来时,她们的神情都有些焦躁和不安。
卫庭煦迎着众人的目光走进了亭中,和甄文君一同坐到正中的位置。
“阿沁!阿沁!”
阿燎拨开人群,一把抓住了前方女子。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被抓住的女子回首,惊慌地看着阿燎:
“长孙都尉……”
阿燎眼中的炙热慢慢降了下来,松开了对方:“抱歉,我认错人了。”
重新回到人群,阿燎只觉得天旋地转。
阿叙怀孕,阿鹤直指阿沁是罪魁祸首。阿燎去问她们究竟发生什么事,阿鹤不说,阿叙不说,阿沁更不说。
“若是阿燎疑我,我离开青辕便是。”阿沁平日里温婉,实则个性刚烈,被指责后立即准备行装,说走就走。不是女孩儿家使小性子躲起来等着人找,而是真的消失。阿燎找遍了阿沁可能去的地方,甚至回了一趟洞春,都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阿燎一向视她为知己,这些年来一直与她相伴左右。人忽然不见了,阿燎的心都被掏空,亦不知该怎么面对青辕其他娘子,只好将青辕停在一水间,自己单独行动。
几个月的时间里阿沁不知去向,阿燎整个人魂不守舍不言不语,方才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阿沁,结果是误会一场,让阿燎更加难过。
阿沁究竟在何处?
阿叙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要如何向她交待?
雅聚之上有人上前与阿燎攀谈,阿燎意兴阑珊,三言两语打发之后便离开了易靖园,独自往护城河岸去了。
一个黑影跟随在后,走走停停。
心事重重的阿燎根本没有发现。
姚懋临来到雅聚,找不到甄文君,便四下询问。有人给她指了百花亭的方向,她摸黑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