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下)(7)
这两人来得极快,还未看清他们的模样就有几匹马跪倒在地,连累身后好几匹摔在一块儿。
那女子就要落地,甄文君掉转马头猛冲,拽着她的衣服后背心将她拉上马,丢到自己身后。
“低头!抱紧!”甄文君一喝,那女子立即听话低头将脸藏了起来,死死抱住甄文君的腰。
两匹马迎着她杀来,挥舞着手中的大砍刀大叫着,白嘴鸟群收拢的翅膀做好了进攻的姿势,尖嘴朝向甄文君刺下犹如一排排的利箭。
甄文君驾着云中飞雪没有任何的惧色直冲上前,就在双方短兵相接之时甄文君身形一晃轻巧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两把大砍刀,双方骏马相交而过之时眨眼一瞬,对方的马脖子就已经被开出了两条大大的血口。马受伤乱跑,白嘴鸟趁甄文君不备要啄走她的眼珠,甄文君抬起右臂抵挡,铁护腕轻轻松松将白嘴角挡下,她横臂一甩把白嘴鸟甩入黄沙之中。
依旧有多只白嘴鸟追在甄文君身后疯狂啄她的后肩,甄文君痛得眼泪花自冒,无奈这位置挥剑难斩,不小心便会误伤身后女子。幸好左堃达及时赶到,几刀划来将白嘴鸟全部斩杀。
克拉伊紧追不舍,甄文君和左堃达将他们引到了一座石林之中,逼迫他们的马群变成纵队只能一个个往前上。甄文君和左堃达一左一右埋伏在石林两边,专砍马蹄。克拉伊追得太凶,发现中计时已经来不及停步,最后全都折在了石林中。
石林上窄下宽,白嘴鸟群不好空袭,只能着急地在上空盘旋。
甄文君和左堃达都受了伤血流不止,打算先将伤口包扎之后再冲出去和白嘴鸟厮杀。
“你还好么?”甄文君快被身后的女子勒断气了,挺直了身子深呼吸,“你可以放开我了。”
女子低低叫了一声,立即放开手,差点从马上翻下去。
甄文君无奈又扶了她一把,将挡沙子的嘴罩揭下来绑在脖子上,为脖子后面的伤口止血。
看见甄文君又美又俊的侧脸,那女子“啊”了一声,惊呼了一句胡语,甄文君没听懂。她又说了一句,显然是另一种语言,甄文君还是没听懂,直到她说出了大聿话:
“你、你是女子?”
多稀罕呐……甄文君纳闷道:“我哪不像女人了?”
左堃达努力憋笑,那女子的面纱松松垮垮地掉了下来,她大惊失色赶紧将面纱提上牢牢护住脸。
甄文君见她脸红得像猴屁股,问她:“你是谁?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此处?”
女子小声羞涩道:“我叫猛达汗,家、家就在沙漠里。”
“猛达汗?起这名字的人该多缺心眼。”甄文君看这小娘子盈盈水蛇腰,居然有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名字,和“小花”之名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家就在沙漠里?”左堃达不太相信,“谁会住在这种地方?”
“真的,往那儿走两日就到了!”猛达汗提高了声音,以证自己并未说谎。只不过她声音细嫩,无论说话多用力都万分娇软没有半点威信。
“你会说大聿话?”甄文君抓住了重点,“你是大聿人吗?”
“大聿?那是什么?我自小学习多种语言,现在说的这种叫‘北狄语’。”
“北狄?我们大聿倒成了北狄!”
甄文君说话也没多大声,倒是结结实实吓了那女子一跳,不敢说了。甄文君对她来自何处很感兴趣,急忙轻缓了语气问道:
“你说你就在沙漠之中,奇了怪了,谁会住在这种倒霉之地。”甄文君忽然想到,“难道?”
甄文君和左堃达对视一眼,脸色同时一变,她们都想到了。
“流火国。”猛达汗道,“我是流火国的王。”
甄文君和左堃达难以相信:“流火国的王?你?!”
她们没能想到,大聿女帝登基,流火国这头居然也是女人执政。
卫庭煦担心甄文君安危,和小花带人追着天空中的白嘴鸟奔到了石林附近。小花等人将白嘴鸟全部射杀,进入石林。
“女人执政?以前一直都是。”猛达汗解释道,“可是到了我这儿,我所有的姐妹都因为各种原因死了,只剩下我……大臣们非逼着我登基,可治理国家一向都是女人做的事呀!我怎么可能办得到?”说到此处猛达汗眼中泛着泪光。
“等会儿。”甄文君被她绕得有点晕,“流火国一直都是女人执政?那你登基没问题啊。难道说……”
猛达汗的衣襟越来越松,左堃达本来想要提醒没来得及,就在衣襟彻底松开时左堃达迅速扭身,幸好幸好,没有失礼。
猛达汗慌张地将衣服拉回来,脸色血红:“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面纱掉了衣服也开了,莫非……”猛达汗羞答答地抬头看甄文君,“这都是天意?”
虽然只有一瞬间,甄文君还是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
猛达汗没有穿心衣,平坦的胸部与其说是没有发育不如说这是男人的胸。
男人……
男人?
甄文君差点被吓落马。
“我们流火国的男人若是被女人看见了脸,就一定要嫁给她。”猛达汗忍着羞将甄文君抱住,“今日你不止看见了人家的脸,还看见了……人家只有嫁给你这一条路了。本来男人当王就名不正言不顺,正好,你来当这王,一统流火国吧。”
甄文君一百句冲天的疑问卡在喉咙口不知道捡哪句说,那头卫庭煦帮她决定了:
“真是天缘奇遇佳偶天成。文君,还不速速答应了他。”
第130章 诏武元年
卫庭煦来得相当及时找地方找得如此准确, 一来就赶上最精彩让甄文君磨破嘴皮子都不一定能解释清楚的关节点。
甄文君立即从马上跳了下来和猛达汗保持距离。
卫庭煦神色淡然如常, 太正常了反而能看出刻意。卫庭煦大概早就到了,早就藏在石林之后默默瞧着她们, 直到她认为最合适的时机才开口。
甄文君知道卫庭煦没有真的生气, 她们俩经历过多少生死如今正是浓情蜜意之时, 岂会为了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人置气。卫庭煦只是要戏耍甄文君一番, 寻点儿尽在掌握的乐子罢了。
甄文君越来越了解卫庭煦, 也不拆穿她, 反而格外配合,做出她想要的样子, 匆匆忙忙又相当认真道:“子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要回去跟你说这事儿!你瞧咱们运气多好, 居然碰上了流火国的王!咱们将他绑了逼他带咱们去流火国,如此一来根本没阿耶什么事儿了, 即便不用万道罗盘也能顺利抵达。子卓不愧是咱们的福星, 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多不可能完成的事, 只要有子卓在便能时来运转天随人愿……”
甄文君也是反应灵敏,一上来便一口一个“咱们”,竭尽所能将卫庭煦和自己捆绑在一块儿,以表他人不可能横插一足的决心。
卫庭煦含笑几次想要开口都被甄文君滔滔不绝给怼了回来。
猛达汗听懂了甄文君的意思,竟是想要将他绑了!一时仓惶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刚脱虎口又落狼窝!
若他会骑马的话此时此刻便能驾马狂奔,逃离此处!可他不会, 所以离开皇宫之时才选择赶牛车出来, 才会因此被克拉伊人追赶。
更重要的是……猛达汗看向背对着他的甄文君。他如何能舍得抛下看过他的脸也看过身子的女人?若是不能嫁给此人他这一生的清白该如何着落?
在他们流火国, 脸、头发都非常非常私密之处, 男子们什么时候开始穿衣裳什么时候便要开始盘头遮脸。一直到成亲之前头发和脸都是不能露出来的,只有成亲当晚由夫人为其揭开,只有夫人可以享用他们的全部。
因流火国的男子被认为是带着污秽降世的,所以成亲之夜也被称之为“消秽”,揭开真容消祛污秽,只有在女子的帮助下将肮脏的污秽引出体外才能算是个真正干净的男人。
若是头发和脸在成亲前就被陌生女子看去了知道他的样貌了,那他便不再纯洁,只有嫁给这女人一条路可走,否则,没有女人会愿意娶他。
猛达汗从没有亲眼见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除了关于本国书籍之外流火国境内找不出任何一本和他族有关的典籍,更不知道天底下竟还有和流火国完全相反的国度存在,从未想过女人也可以是温顺的。
他们流火国的女子各个凶悍风流,别说坐拥天下男人的王了。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女人,三郎四侍者比比皆是。就算家中夫侍成群也常常出门寻花问柳。没人觉得她们这样做不对,反而当做风流韵事来谈论,男子却只有服侍夫人一条路可走。嫁了之后想要离开绝不可能,除非夫人能够开口放他们一条生路,否则嫁给了谁便是一辈子的事。就算有再强壮再俊俏的女人出现,他们也不可太过亲密,否则就是有违人道,会被众人唾骂。
男人和女人的境遇相差如此之大,可所有流火国的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兄弟们都说这是女人的天性,女人能够决定哪个男人能拥有后代这是她们天生的优势,她们能够理直气壮地决定一切,而男人完全没有说“不”的权利。
即便如此大家都说流火国的女人已经很温柔体贴了,外面别国的女子更加凶悍更让人害怕,让他绝对不要出去,若是被其他国家的女人看中会把他连带着骨头都一并吃干净。起初他不信,流火国的女人已经这么坏,还有人能坏得过她们?
直到他遇上了甄文君。
甄文君是他的救命恩人,在他命垂一线之时如天神般降临,只带了一位柔弱的男人就将库尔间什里最可怕的盗贼克拉伊全数斩落马下。这份实力恐怕连流火国最厉害的骑士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完完全全是猛达汗自小幻想的夫人的模样。
这样勇猛无双的女子才可一统流火国,才能让全国女子臣服啊!只要能够嫁给她,她便有了当流火国之王的权利!举国上下都会认同,毕竟推举他当王也是迫不得已,谁也希望自己的国家由一位强壮的女子治理吧。
没想到,这个北狄女人看了她的脸和身子却没有丝毫要负责的态度,甚至要利用他……难道他这一辈子就只有被当做他人工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命运么?他的国家如是,他的“消秽者”亦如是。想到此处猛达汗心中伤悲难抑,坐在马上抽泣不止眼泪潺潺。
“你看,将人家小郎君吓哭了。还不快去赔个不是?”卫庭煦依旧是这腔调,甄文君开始有些分不清她是单纯在消遣还是暗示她可以利用猛达汗,以“娶”他为借口让猛达汗取代阿耶,带她们去流火国。对于后者,甄文君实在做不出来,她宁愿将他绑了以性命来威胁。
“别逗了,好姐姐亲姐姐,再消遣我我可要哭了。”甄文君嘟着嘴委屈地求饶。
她当然明白和卫庭煦硬碰硬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互相拆台挖坑也不是卫庭煦的对手,为今之计最明智的做法便是快点儿求饶装可怜,卫庭煦说不定还能看在她可爱的份上饶她一命。
这招当真有效。
甄文君一噘嘴眼角立马泛泪花,也不怕丢人,拉着卫庭煦的手嗯嗯啊啊地不放开,纠纠缠缠黏黏腻腻,看得左堃达和小花以及周围的随从牙都倒了。反正甄文君是不怕丢人的,再恶心的撒娇她都有这个脸,反而想要瞧瞧卫庭煦能有什么表情。
卫庭煦慈爱地笑着摸了摸她脑袋:“胡闹。”
“姐姐欺负人,人家只好胡闹。”
“行了。”卫庭煦扶着她的肩膀微微踮起脚,小声在她耳边道,“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这么可爱的模样。你去跟那小郎君说,沙漠危险,咱们愿意护送他回到流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