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以待(107)
萧凤生并没有放弃去外面的念头,因失去丈夫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没有人再可以依靠,也没有时间悲伤。
儿媳在儿子过世后不久就想外出,在花家村大多人眼中十分大逆不道。上有年迈的公公,下有幼小的女儿,不在身旁照料却去外面的花花世界,这是做儿媳的失格。
更有觊觎萧凤生的村民给她的公公花故衣吹风,让她改嫁村里人,还可以为他养老送终。
花故衣从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见,直到萧贞表明自己的意愿之后才给了她两个选择。
离开,从此与花家再无关系,但花染要留下。
留下,继承自己的衣钵,等自己死后才能改嫁。
人的自私总是在这种时候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她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选择了前者,并且不断说服自己,因为现在没有能力给女儿安定的生活,所以跟着爷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她以后一定会回来,一定会给女儿更好的条件。
但事情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仅仅是几年而已,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靠着从花婆婆那里学来的手艺和花姨的介绍进入了服装厂,虽然发奋学习努力工作,生活却也只是稍稍稳定一些而已。
每次想起女儿,她总觉得还不够,还没有达到能够见她的地步。而野心也在一天天膨胀,越是学习越是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她就越渴望成就自己。
她一直以来都有一件无法释怀的事,同是爸妈的儿女,为什么哥哥可以得到全部的爱,而她除了被冷淡对待之外,甚至在被变卖时被否认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她恨自己女人的身份,也疯狂地想证明自己并不比哥哥差,想证明女人并不比男人差。
时间对她来说太宝贵了,她渐渐地连思念女儿的空闲都没有。那时候正好是国内外交流频繁的时期,刺绣作为一门东方传统手工艺文化很受到一些外国友人的喜爱。
她所在的服装厂受英国一位沉迷于东方文化的收藏家邀请开展文化交流,她因为手艺精湛又会说英语被派遣到了英国。
在这里,她看到了新的可能性,也萌发出了新的野心。不再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哥哥强,她想要证明的是自己有独特的才能。
收藏家自己就有一家服装公司,还有一间手工制衣店。他看出萧贞的野心,热情邀请她留下,并帮她办妥了一切手续。
萧贞先是在手工制衣店里工作,开始只能打打下手。收藏家身上有爵士的头衔,这里的顾客也无一例外都是身份尊贵或者身价不菲的有钱人。
在她渐渐可以独当一面,在顾客间也慢慢有了一些口碑时,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生活的安定与事业上的小有所成让她有了余裕,继而对女儿的愧疚与思念也无比强烈了起来。
那时候与国内的联系并不方便,她只能偶尔从花姨那边得知一点儿消息。
就在她打算回家接女儿来一起生活的时候,一场车祸毁了她努力得来的一切。
右手手指粉碎性骨折,脸部大面积烧伤,萧贞曾一度濒临死亡。
美貌不再,刺绣也成了遥不可及的事,虽然得到了一笔赔偿,但治疗和复健也需要庞大的费用。
更重要的是,她的梦想再一次破灭,也没有面目再去见女儿。
但她早就是死过许多回的人了,努力到这种程度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此沉沦。如果她的命运就是如此,那她也要对命运说不。
萧贞挣扎着重新站起来,复健整容,开始学习设计方面的课程,并且考取了艺术类相关的专业。
她信过一次命,但现在,只要她活着,命运就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既然她已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起码让她不要当一个落魄的人。即便无法让女儿骄傲,至少不能让她在得知有自己这样一个母亲的时候感到羞愧。
作者有话要说: 用一章来述说染妈妈的传奇,还是有点太紧迫了。我不作评价,大家自己判断。反正之后我的观点会在文里表现出来的,hhh。
第127章
白书一不知道花染把这些事放在心里多久, 也第一次意识到温和如她会有如此激烈的感情。
她仿佛能够看到一个小小的女孩, 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因不解与思念母亲哭泣。
白书一家境富裕, 还有一位温和明事理的母亲,可即便如此, 没有父亲也让她从小受尽了嘲笑。
她不懂事的时候经常问妈妈,为什么别人有爸爸而我没有?我的爸爸究竟去哪里了?
而花染, 而她的染姐姐连询问都不被允许。
白书一有感同身受的疼痛, 却又觉得一切安慰都太过轻率。她只能抱着花染, 轻柔地抚摸她的背脊,用亲吻来告诉她自己在认真聆听。
当得知萧贞可能就是花染的母亲时, 白书一发现自己竟然并不十分惊讶。
萧贞对花染的在意, 与花染的相似在这一刻更加明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白……”花染确实走投无路,甚至开始向比自己更年幼的孩子寻求帮助。
白书一搂着她稍稍翻了一下身, 让她压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感觉让她安心, 继而也有了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
“比起思念你妈妈, 你更加恨她吗?”
“恨”这样的词让花染觉得有些陌生, 尤其还是出自白书一之口。
花染无助地道:“我不知道……”
白书一瘦削却温暖的身体让她觉得安全,这一刻完全不想从这个怀抱离开。
“我偶尔也在想,如果爸爸出现在我面前,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小白……”
就如花染从来不提母亲一样,白书一也很少提到父亲。
“虽然妈妈很少提到他, 但当年的事我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小时候有不少人嘲笑我,说我是没爸爸的孩子,说我的爸爸把学生的肚子搞大了,还有人说我是强奸犯的女儿,爸爸他是去坐牢了。”
“小白……”花染紧紧抱住她,既后悔让她回忆起不好的事,又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宿命感。
“开始的时候我会为他找理由,会幻想他是有苦衷的,会想我的爸爸一定不是那么坏的人。”
“可后来,我就不想了。无论他是好是坏和我都没有关系,无论他有什么苦衷,伤害了妈妈,伤害了婉姐姐,还有伤害了我的事都无法改变。”
花染听到陶婉生出了一丝疑惑,白书一很快为她作出了解答。
“我爸爸出轨了自己的学生,那个学生就是婉姐姐的姐姐。比起我来,她受到了更多的嘲笑与侮辱。我爸和她姐姐一走了之,留下重病的叔叔阿姨和她,受尽了村里人的冷眼。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不愿意接受我妈妈的帮助。”
白书一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让花染心疼。孩子终于卸下了天真的面具,她其实什么都懂。
“小白……”花染抬起头,看到的是白书一明亮的双眼和温和的表情。
白书一冲她笑了一下,引得花染忍耐不住心痛亲吻她。
白书一看起来很高兴,抱着她亲了又亲,直到花染无法承受,才复又抱住她,缓缓地道:“所以,一定要说的话,我想我是恨着爸爸的。”
花染的泪水再次沾湿白书一的衣襟,像是为自己也像是为笑着的她而流。
“可后来我又想,恨着这样一个不会出现又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有什么意义吗?明明我还有那么多需要爱的人。”白书一看向花染,言语之郑重叫她耳根发烫。
“尤其是遇到你以后,我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件事。我不敢说在他出现时,自己能忍住质问他的冲动,但我绝不会让他影响我的生活。我现在很好,有妈妈,有朋友……还有你。他做了他的选择,也承受了他该承受的结果。只要他不来打扰我,我愿意放弃恨他。”
白书一仿佛在说自己的事,又仿佛是在说花染的事。花染知道她在用亲身经历劝诫自己,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染染,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白书一摸着她的头发,话语之间难得显出了几分忐忑。
花染情绪稍稍好转,再次被白书一这样叫让她羞涩难当。但一定要说的话,除了父亲在世时的模糊记忆之外,现在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嗯……”
“那你想知道以前的事吗?想知道萧阿姨离开的缘由吗?”
白书一在叫萧阿姨的时候语气里毫无波动,就像她在说恨着自己的父亲一样。
“我不知道……但是她好像并不打算坦白,我想……我对她来说也是人生中的一个污点吧。”
白书一突然动了一下,花染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的神情很是激动。
“染染,如果你在意的是这个,那我绝不这样认为。她或许也是在害怕什么……我并不是在为她开脱,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我并不觉得萧阿姨把你看做是污点,没有人不会因有你这样的女儿而骄傲。”
花染见她有些语无伦次,终于有些释怀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那也不重要了。你说得对,她是不相干的人,我不该为她浪费心力……”
话是这样说,但白书一明白现实与理想是有区别的。她自己如今虽然说得轻松,但真的遇到了爸爸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花染,“那比赛……”
“我不会退赛的。”花染轻轻叹出一口气,目光看起来很坚定,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我不会认输”。
“可如果见到萧阿姨……”
花染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不知是从白书一这获得勇气,还是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她信誓旦旦地道:“应该羞愧内疚的人不是我,该退缩的人也不是我。明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会因为她退出比赛的。”
第二场评审录制环节很快到来,花染虽然说了那样的大话,但在化妆间里她就已经开始紧张。
这种紧张和过去的那种一点儿也不一样,不止是心跳加快,她甚至面色青白,冷汗淋漓,呼吸急促。
化妆师简漫看出她情况不太对劲,担忧地道:“小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花染尽力不去想萧贞如何,也极力不去思考待会儿遇到她自己会不会崩溃,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反射性地抽搐着,胃也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我没事……”
“可你看起来非常不好,要不要和导演说一声?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我就是胃有些疼,喝点热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