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以待(127)

　　她曾经把仇恨放在父亲和陶婉身上，但结果上来说，他们两人都在为她母亲讨回公道，而她只是在用憎恨来麻痹自己。
　　“我如果真的坚强一点就好了……”
　　她听说这件事后想了很多，不停假设如果自己不这样排斥陶婉，她是不是就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探视时间很短，人员也不能太多，白书一和花染、苏颜一起进去，一看到陶婉苍白的脸，就忍不住眼眶发红口鼻发酸。
　　花染默默地搂着她，想要给予她力量。
　　苏颜从未见过这样虚弱狼狈的陶婉，曾经如花般娇艳的容颜此时只剩下了病态。看着这张脸，她猛然意识到，除了父母之外陶婉竟是陪伴了自己最久的那个人。
　　两人每次见面都如猫遇老鼠一般吵得不可开交，就算没有母亲的事，她也从没和陶婉和谐相处过。可现在，她觉得很不习惯。她宁愿这个人还能意气风发地与自己斗嘴，宁愿她继续挂着不可一世的笑容，宁愿她恶劣地捉弄自己，也不想看着她这样躺在病床上。
　　三人默默地站在床边，直到探视结束都没有说一句话。
　　白书一从监护室出来后，迟疑了一会儿才对着苏颜道：“苏颜，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苏颜的父亲把监护权交托给了陶婉，可陶婉如今生死未卜。她住的地方别说拆迁，光是作为案发现场也不可能现在回去住。
　　“我打算先租个房子……”
　　白书一犹犹豫豫地道：“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家还有房子，就在我住的屋子隔壁，离学校很近，离医院也不远……我们还能做个伴。我妈妈说空着也是空着……”
　　她磕磕巴巴说了一堆，有些忐忑地看着苏颜。
　　白书一确实变了，放在过去她如果想帮助别人，态度会更加积极主动，甚至偶尔还会有几分强硬。可她现在说出这些话，是如此不安与畏缩，似乎生怕好意会对他人造成困扰。
　　不止是花染，苏颜看着这样的她也生出了几分心痛。
　　“谢谢你和白姨，我很愿意住你们那。不过房租要照算……我有钱的。”
　　白书一的脸上终于显出了几分真心的笑容，拉着她的手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们住隔壁以后可以一起上学，还可以一起来医院看婉姐姐。”
　　花染接口道：“还可以过来一起吃饭。”
　　“对对。”
　　这次事件似乎对苏颜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让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拒人家的善意于千里之外。
　　“小染姐姐，也谢谢你。”
　　白文雪听说苏颜愿意住过来感到十分高兴，在赵兴兴帮助下，当天晚上苏颜就搬好了家。
　　白书一终于稍稍有了些精神，晚餐也多吃了一些。花染很庆幸白书一身边能有苏颜这样的朋友，也很感激她在自身遭受如此重大是变故时仍能体谅关照白书一。
　　她觉得两人在这件事上一定有着更多的共鸣，苏颜比起她或许能更好地安慰到白书一。而对她来说，只要白书一能够恢复精神，无论是因为谁都没有关系。
　　白书一和苏颜都是高三生，学业繁重。尤其苏颜已经请了两个多星期的假，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愿再缺勤。白书一虽然担心陶婉，但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这种时候苏颜更需要她，所以也决定第二天就去上课。
　　白文雪原本想让她多休息两天，但苏颜既然已经回来，她也觉得两个小孩子快点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之中比较好。
　　虽然发生了不少事，但欧振华抓捕归案，白文雪没忘记把事情告诉司瞳。李三顺的诈骗案已经宣判，只是李强因陶婉的事如今无论如何也没精力应付其他，这件事只能再稍稍缓一缓。
　　Kevin倒是已经把自己的消息放出风去，瞬间引爆了舆论，接连几天占据了各八卦杂志与社交媒体的头版头条。白文雪完全没想到他所说的办法会是这个，也对他的身份有一些震惊。但更多的是钦佩与欣赏，还有感激之情。
　　他这一引开注意不仅暂时救了花染，也让正在调查审理期间的欧振华与苏穆青案能低调进行。这两人在当地算得上是名人，Kevin的行为间接帮助到了苏颜。
　　而等着一切过去，到时候只要稍微操作一下就能让花染与□□彻底撇清关系。这之后，就算欧振华苏穆青的案子再爆出来也翻不出太大的风浪。
　　花染这一周过得异常平静，白书一每天上学放学去医院看陶婉，她除了练习刺绣之外就是做饭和陪她。
　　白书一似乎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可只有花染知道她每天晚上仍旧处在梦魇之中。无数次惊醒，无数次呓语，她的心头仍旧被恐惧与懊悔占据着。
　　白文雪给她配了一些安神补脑的药，可惜效果并不好。
　　幸好，一周之后医院传来了好消息。陶婉顺利度过了危险期，接下去只要耐心等她醒来就可以了。
　　长时间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终于稍稍驱散了一些，白书一从医院回来时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让白文雪几人安心了不少。
　　白书一紧绷的神经到了今时今日才终于放松下来，回到家后像是没骨头似的瘫倒在了沙发上。
　　白文雪一回家就进了厨房，拿了个铲子出来叫她，“一一，你跟我去门口。”
　　白书一摸不着头脑，却也乖乖起身跟到门口。苏颜和花染站在外面，都笑盈盈地看着她。
　　“怎么了？这是要做什么？”
　　白文雪让她在门口站好，突然用铲子拍着门板道：“白书一，回来吧。”
　　白书一吓一跳，又有些莫名其妙，惊疑不定地看着三人。
　　苏颜和花染一起喊道：“回来啦，马上就回来啦。”
　　白文雪又喊：“白书一，快点回家啦。”
　　苏颜和花染一齐道：“回来啦，马上就到家啦。”
　　“白书一，回家吃饭啦。”
　　苏颜和花染一边一个挟住白书一，齐声道：“回来啦，已经回来啦。”
　　白书一终于有些明白她们是在做什么了，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哭哭啼啼地道：“我、我回来了。”
　　小孩受了惊吓夜里啼哭不安稳，家里人就得给她叫魂。黄昏时分阴阳交接，在门口把孩子喊回家，晚上就不会哭了。
　　白文雪特地挑在今天，给她双管齐下。
　　花染晚上做了一桌子好菜，算是庆祝陶婉脱离危险。白文雪难得允许未成年喝些酒，饭桌上和乐融融，一派雨过天晴的明朗。
　　四人吃到最后均有些微醺，苏颜酒量最差，白书一和花染先把她送回家，白文雪这段时间也很劳累，早早回房休息。
　　白书一和花染收拾好碗筷，打扫完卫生，而后不禁相视一笑。
　　花染再次从她脸上看到了有感染力的笑容，开心的同时也不免生出几分酸楚。
　　她的小白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紧腻歪会儿，还没完。


第150章
　　白书一今天很开心, 既是因为陶婉脱离了危险, 也是因为身边的人对她的关爱。
　　可越是开心, 在心底的深处她也越是难过。这种难过不像过去那样只要放肆地哭就能够消解, 也无法通过尽情地撒娇就能摆脱。
　　她这一周过得浑浑噩噩，仿佛今天才终于又活了过来。可人活着就会感觉到疼痛, 她心口的刺痛再没有停歇过。
　　别人对她越好，越宽容, 那疼痛就越深重。可奇怪的是, 她笑得出来了, 身体仿佛条件反射般对他人的善意做出回应。她知道自己是真的高兴，笑容也确实发自内心, 可有别的东西逐渐在心头累积, 让她喘不过气来。
　　没有任何一个人责怪过她，甚至连强哥哥也不曾把怒火发泄在她身上。可她有的时候在想，那时候他如果揍的是自己就好了。
　　陶婉脱离危险的消息并没有让白书一解脱, 彻底恢复了思考能力之后，她反而明白了该如何遮掩伤痛。她发现自己能做到, 并且能够做得很好。
　　“小白？”
　　“嗯？”
　　“没事, 就想叫叫你。”
　　白书一侧了个身, 面向花染，轻笑道：“染姐姐，谢谢你。”
　　她近几个月又慢慢留起了头发，这时候已经快齐肩，早没有了之前小男孩的模样。
　　花染摸她的脸, 她就眯着眼显出了乖顺的表情。
　　“你不用和我客气。”
　　花染这段时间每天都陪在白书一身边，可她觉得两人在渐渐疏远——她再也没有叫过她染染。这件事发生以后，白书一既没有向她倾诉过内心的悲苦，也从没有寻求过她的安慰，那一夜的放纵哭泣似乎已是她的极限。
　　花染在与白书一的这段关系之中从未掌握过主动权，也根本无法掌握主动权。无论白书一做出什么决定，她能做的都只有默默接受。
　　白书一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这不是客气啦，明明你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还要为我的事操心……”
　　她说着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染姐姐，你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太多事堆在一起发生，让人无暇他顾。
　　“你不用担心这些事。”
　　花染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拿自己的事去让她忧心，可白书一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愣，然后喃喃道：“也对，反正我也帮不上忙……”
　　花染心中一突，慌乱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书一似乎才回过神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我知道的……染姐姐，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她声音越说越低，也越说越无力。
　　“染姐姐，我们还是早点睡……”
　　花染再忍耐不住心中的酸痛，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白书一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显出了几分惊慌与无措。花染从未主动亲吻过她，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之后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就在两人僵持着，她渐渐生出退意之时，白书一勾住了她的脖子，主动伸出了舌头。她大胆地入侵到花染的口中，比以往更激烈地纠缠着她的唇舌。
　　与白书一过往热烈愉快的亲吻不同，她的这个吻带着霸道与无处发泄的苦闷，苦涩也随之在口中泛滥开来。可即便是苦涩的吻也叫人沉浸其中，晚餐时的酒气似乎还未完全消去，花染觉得自己要再次被熏醉了。
　　白书一不能寻求安慰，也不需要安慰。她知道自己只要哭诉就能换来谅解，可温柔与谅解正是她如今最不需要的东西。
　　没有人责怪她，所以她得不到解脱。
　　而花染，她的染姐姐是她现在最渴求也最害怕的存在。她害怕自己依赖她，害怕自己在她身上寻求慰藉，也害怕自己像伤害陶婉那样伤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