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肩(gl)(10)
望湖楼临湖而建,是玉峰城百年老店。有八百两银子的一桌酒宴,也有十八个大钱的一碗素面。酒菜美味,又对客人不论贫富一视同仁,从不店大欺客。所以宾客如云,极难订到一桌席位。周公子订到了,不仅订到了,还是最好的凭栏雅间。但他并没有订酒菜,只等苏釉来现点。此刻他早早进了雅间,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湖水出神。湖下偶有小船游过,都能扯出他嘴角微笑。
那日脱口而出对苏釉的爱意,他虽觉自己莽撞,但无丝毫后悔。如今话说出口,便索性光明正大宴请苏釉。他暗自下决心,今日宴毕,趁着月郎星亮,就把心意向苏釉说明。若苏釉也为自己倾心,他便立即回开封向父母禀明,来年开春就可请媒妁来苏家下聘礼。不到初夏,便能娶苏釉过门。至于那位喝完茶水会打嗝的官家小姐,他已经想不起了……
酒已温上,正得醇厚之时,酒保掀帘,苏釉抬袖而入。周公子赶紧起身,相请苏釉入席。苏釉道过万福,欠身略坐。周公子特作风范,甩袍而坐,看着苏釉禁不住地傻笑。楼外明月当空。楼内两人,一人俊眉朗目,海蓝公子袍,美玉缀腰。一人细身纤腰,长发如墨,风姿绰约。如此二人,实在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周公子就是这么想的。
酒保奉上了茶,让周公子点菜。周公子点了一个玫瑰芙蓉蛋,一个酸菜炝虎尾。便把菜谱转给苏釉。苏釉稍作推脱,便害羞般掩嘴而笑,低头看菜谱。她这一笑,笑的周公子都要醉了。他有心事,并不在意吃饭。他想着自己点了两个清新菜品,配上清冽美酒最好不过,因为苏釉如此佳人必不会点什么大鱼大肉。
苏釉以指相点,一个个看过诱人的菜名。她挥手把酒保叫道自己身边,咂咂嘴,流利地报出一串菜名:“盐烤鸡腿,炭烧牛脊,梅花扣肉,尖椒三丝,爆椒鱼头煲……呃……还有……”她以指点下巴,决定好了最后一道大菜:“烤全羊!”说完抬头看向已经呆掉的周公子,优雅笑道:“周公子还要点些什么?”
“不……不……你点,你点……”
苏釉还了酒保菜谱,自顾自地饮茶。不多会菜陆续上来。苏釉挽了袖子夹筷而上,还嫌不过瘾,索性弃了筷子,直接上手去抓猪蹄……偏还要满嘴油光地问道周公子:“周公子,你吃啊!”
周公子捏着筷子呆坐在坐椅上,几乎就没动。“我……我不饿!你……你吃,你吃……”
这是雅间,除了身边这个呆掉的公子再无旁人,于是苏釉这个吃啊……盐烤鸡腿,外焦里嫩,撕开一丝脆皮便油香四溢。炭烧牛脊,嫩红的牛肉劲道有嚼头。梅花扣肉,盐菜干香脆口,回味无穷,扣肉肥中带瘦,入口即化。尖椒三丝,红绿相间,爽口无比。爆椒鱼头煲,鱼肉胶嫩,鱼汤浓厚……那烤全羊,苏釉还没顾得上吃……
苏釉右手执筷,左手挽袖。左抓右夹,畅快淋漓,仿佛在用生命进餐。而周公子一直眼神呆滞,从头自尾就没怎么伸筷子,像是受了巨大打击,魂魄都已出窍。连自己点的玫瑰芙蓉蛋,酸菜炝虎尾都是苏釉帮忙解决。到了席终之时,苏釉美美地饮茶,用手帕擦净嘴巴,竟又恢复到上菜前的风度。若不是一桌杯盘狼藉,周公子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他的魂魄出窍后就没有回来,最后还是在酒保的提醒下才记起付账。他丢了两锭大银给酒保,逃也似地和苏釉告别离了酒楼。之前想定诉说心意之事,自然记不得。一同去开封之话,也没有再提……
苏釉出了酒楼的门,心满意足地沿湖踱步而回。她长大之后头一回在酒楼吃得这么痛快,偿了她多年心愿。她心里对周公子真是说不出的感激,抬头看看月亮,回味道:可惜那个烤全羊还剩了大半,实在是吃不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吃撑是什么感觉!
她想起席间周公子那种表情,明白他见她如此本性,不会对她再有爱恋之感。苏釉倍感轻松之际,又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果然很有效啊……再对蔡小纹用一次吧。索性都了结了。若她嫌弃我,我也再不用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你再会吃小蚊子也养得起你……
第13章 没想到吧
话说周公子回到馆驿,浑浑噩噩一夜没睡好,不小心着了凉,第二日便卧床不起。苏釉从官衙公差那听说周公子病了,拖他们带了风寒良药给周公子,自己并不露面。周公子需静养数日,自然不能理官陶交付之事,只是独自一人在房中昏睡。睡梦中再无苏釉的影子,反而是那位温柔美丽就是喝完茶会打嗝的官家小姐出现过几次……
距新年不远了。家家户户陆续要购买年货,把家里的陈旧器皿换下。苏家陶铺生意很忙。苏釉每天在店铺陶窑里从早忙到晚。之前想要了断对蔡小纹情思的事,在忙碌中自然而然地搁下了。这天夜幕已垂。苏釉拖着疲乏的脚步从店铺回家。下了马车,她推门而进,有气无力地唤道:“风铃……风铃……”
无人答应。就这几步,苏釉已走到正厅。门上赫然挂住一把大锁。
苏釉吃惊,掏钥匙开锁:娘和风铃都不在家吗?
既然不在家,按惯例进门找纸条。苏釉四处一望,在茶案上找到了目标。她拿起纸条,展开一看:我去临城了,那里这几天是今年最后的马吊之赛。风铃跟着来照顾我。我们三天后就回来。家里的钱我都带走了。你不准在外面吃饭,不干净。蔡老头也带着小汤圆来打马吊了,这三天你去和小纹一起吃饭吧。赢了钱回来给你买肉夹烧饼。
你的老娘
“……”苏釉学风铃嘴角抽动,半天说不出话来:娘!所谓了结,都是我自己想想而已啊!你不用这样为我创造机会吧……我还没下定决心呢!
就当身无分文的苏釉纠结是来蔡家蹭饭还是饿一晚肚子时,蔡小纹正在自家卧房里优哉游哉地画图。之前蔡师傅有让汤圆买夜壶,而汤圆没去。蔡小纹便想自己做一把夜壶免得花钱买了。这图便是为夜壶而画。正如苏夫人留信所说,蔡师傅和汤圆也去临城打马吊。蔡小纹这三天和苏釉一样,都是独自在家。比起苏釉饭都没得吃的可怜境地相比,蔡小纹真是自由自在,格外高兴。一个人在家,今晚之事便可以来去自如了。早过了晚饭时候,她倒不急。想着画完图再煮碗牛肉面来吃,也算吃饱吃好了。
落下了最后一笔,她拿起画纸欣赏起纸里那把奇形怪状的扁壶,坐在高凳上前后晃着腿得意地想:就是说嘛,制陶之家还用到出去买夜壶吗?自己做一个不就好了吗。嗯嗯!好看,好看的很,就这么做……
就在她自鸣得意时,突然传来敲门声。“嗯?爹忘带啥行李回来拿了吗?”她披上外衣,急急地踏上棉鞋,奔去开门。
“爹?!”
苏釉一手按肚子,一手扶门框,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就算真的是我干女儿,也该叫娘吧……
蔡小纹万没想到大晚上敲她家门的会是苏釉。一个“爹”字已叫出口,收都收不回来。蔡小纹又气又羞,简直想把苏釉推出去,使劲关上房门,好当刚刚的事都没发生。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后她还是注意到苏釉这不寻常的状态。
“你……被人打了?”蔡小纹仅仅是奇怪加一点担心,但配上她此时好奇的表情听起来很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什么啊……我饿了,你这有吃的吗……”苏釉其实是决定不来找蔡小纹蹭饭的。在家饿一顿,明早再去铺里拿钱买饭。但……她注定是忍不住饿的。
至上次被苏釉狠整一顿后,蔡小纹心里一直有气没处发。现在看到这颗欺负了自己还好意思上门吃饭的坏柚子,她的表情顿时骄傲起来:“你家没饭吃吗?”
“我娘带风铃去打马吊了。她让我来找你……你知道的啊,师叔也去了……”
“师伯让你来的?凭证呢?”蔡小纹可找着理了。她叉腰分腿而站,都没注意脚上棉鞋刚刚着急穿反了。
苏釉蔫蔫地把苏夫人留的信纸递过去。蔡小纹借着月色仔细看了遍,侧身让开路,撅嘴道:“哼,进来吧。”
蔡小纹领着走路都没劲的苏釉进了自己的卧房,指着随意摆在桌边的三把木凳道:“随便坐吧,我去做饭。”说完她转身就走。心里有着气,一声师姐都不愿叫。
苏釉扶桌坐下,对着蔡小纹背影笑道:“师妹不用太麻烦,我吃不多。”她知道蔡小纹脾气,此时说反话,却是最好。
果然蔡小纹撅嘴而笑,继续向前走,看见汤圆冻在院子里的各种猪肉,心说道:知道你吃不多。我偏要多做几个菜,让你吃不完好生惭愧!报报那天的仇,哼!
苏釉一个人留在卧房里,趴在桌案上环视房间。每年大年初一她都会来蔡小纹家拜年。蔡小纹的房间她也进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顺眼一瞟,从没看得如此仔细。房间程设很简单,不同寻常的是桌上案上柜子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陶器。造型独特到稀奇古怪,这样的陶器放到市面上来卖,怕是一月也难得卖出一个。挨个看了个遍,苏釉把目光落在了桌子中间的小猪壶上。她拿过小猪壶,上下翻看。陶质确实好,造型也憨厚可爱没那么古怪,只是依旧很难被大众接受。苏釉低头用自己鼻子顶顶小猪鼻,苦笑心说:天意让我来了断的吧……罢了……我便专心做个好师姐,让你的小猪壶摆到皇廷之上!
第一个菜好了,土豆炖排骨。蔡小纹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进了屋,刚想叫苏釉来帮她端,却看见苏釉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蔡小纹轻轻放下盘子,站在苏釉身旁呆呆看了她一会,暗暗叹气:哎,玉峰第一不好当啊……咋就累成这样了呢?师姐要负责官陶又要打理陶铺,也不容易啊……蔡小纹装大人口气般摇了摇头,蹑手蹑脚地走到衣架边取了自己的大衣,盖在了苏釉身上。这下蔡小纹才看见自己棉鞋穿反了,赶紧脱了鞋换过来,庆幸不已:幸好柚子睡着了没看见,否则又要取笑我……
门再一次推开时,寒风随之而到。苏釉打个冷战,惊醒过来。一抬头就看见蔡小纹满头大汗地端着一瓷盆汤进房来了。苏釉之前又累又乏又饿,被房里暖风一烘,便支持不住昏睡过去。这下她才觉得身上沉重温暖,用手一抓,抓住件大衣。
“哦!衣服你放一边凳子上就好。饭正巧好了,吃饭吧。”蔡小纹抬腿把房门踢合,赶忙放下瓷盆,抬手掐耳朵:“好烫!”
苏釉紧捏蔡小纹的大衣,心里暖得发了疼。她默默把大衣叠好,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低头一看桌上:土豆炖肉,韭菜炒蛋,糖醋排骨,蒜酱牛肉片,红烧狮子头,酸菜白肉,众星捧月般托着正中间瓷盆里的香菇鸡汤。鸡是整鸡,肉是大份,这果然不是两个姑娘能吃完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