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165)
锦州城的议事局内,众人围着一条腿,面色凝重。
方从鉴在军中人缘不错,也深受上级器重,是以他的残肢被丢进城里来,军士们都义愤填膺,鼓动叫嚣要出城与代疆决一死战。若是换做傅少阁被俘虏,别管是卸胳膊还是砍腿,大家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焦烈威默不作声,董鹏脸色发白,看了一眼残肢,问道:“咱们是不是先把这截大腿埋了……”
一名守备也面露难色,问郭恕:“这大腿都给卸下来了,得流多少血啊?这人还有命在吗?”
郭恕不想说话。
就在这时,傅少阁跟人走了进来。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已经听说了残肢的事情,此时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神情还算镇静,或者说,他心里头已经想好要怎么为方从鉴报仇,内心在痛苦之中,便能得到些许快活,支撑着他的神经不至于崩溃。
原来少芳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傅少阁终于后知后觉地得到了这个认知。
众人看着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走到那截残肢跟前,眼睛黑沉沉地,打量着放在一块布上的大腿。
他甚至还伸出手,拨弄了一下,似是在查看大腿上刻下的字迹。
半晌,傅少阁忽然说:“这不是方从鉴的大腿。”
众人一愣,焦烈威问他:“怎么说?”
“他大腿内侧有块红色的胎记。”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不知傅少阁怎么连方从鉴大腿内侧有胎记这事都这般清楚,虽然气氛沉重,但思维偏偏不受控制,胡思乱想。
焦烈威咳嗽一声:“想必是傅赞画与小方一同洗澡时见到的!”
他一双铜铃似的大眼饱含威严地扫视一圈,警告众人不许再乱想。
傅少阁不在意他们在想什么,沉思片刻,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说:“少芳是个机灵人,没那么容易被抓的。这条腿不是他的,说明他多半不在代疆手里,既然如此,咱们目前有两条路可以走。”
黎明时分,光线不甚明亮,一名女真士兵摇摇晃晃从营帐中走出来,绕道后头解开裤带正要方便,忽然间后脑勺一痛,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一人连忙把他拖到隐蔽处,除下他的衣物换上,一刀结果了他,把尸体藏好,往主军营帐去。就在这时,哨塔上的士兵忽然吹响了号角,这人登时浑身一僵,暗道难道是自己暴露了吗?
就在这时,那“呜——”地一声戛然而止,一支箭从远处射来,将哨兵射下塔去。然而,号角声已经惊动了营地的士兵们,原本安静的营帐被唤醒,立刻喧哗起来,那人已经能听懂一点女真话,听出来有人在高声喊着:“有敌袭!”
整个营地都惊动了,飞快地整装应对敌情,就在这时,冲杀声已经响了起来,大队人马从南面杀了上来。
那人脸露喜色,又有些疑惑:“他们怎么开城门了?我须得尽快找到代疆才是!”
这人正是方从鉴。他带着使节们从汉城回来,忽然发现锦州回不去了,代疆派了人把锦州城围了,声称要为阿济格报仇。方从鉴陡然遭遇代疆,好不容易侥幸逃脱,这一段时间在锦州城外围被代疆派人追着跑,粮食快吃完了,现在只能靠每天啃高丽参维持生计。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擒贼先擒王,方从鉴决定到代疆的兵营里来会会他!
兵营里,女真士兵们听见号角声,抓着甲胄在营地内飞跑乱窜,整装待发,是以没人留意快步直奔主军营帐的方从鉴。
看着主军的营帐,方从鉴一时间有些犯了难,不知哪一顶才是代疆的。是不是中间的?
他迟疑着往中间那间去,这时一人从里头走出来,方从鉴瞧见他满脸麻子,微微一愣,想到这人应该是蒲俊臣。
他目不斜视,径自往前走。蒲俊臣离开营帐,走了两步路,忽然转过身,冲着方从鉴的背影对身侧的士兵说了一句女真话。
方从鉴能听懂一些,那话的意思是:“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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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方从鉴反应极快,当即拔步狂奔,冲进营帐内,险些与一个人撞在一处。
就在那眨眼一瞬,方从鉴意识到这人是焦烈威,想也未曾多想,身体已先一步动作。方从鉴抽出袖中短刃,刺向代疆。代疆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过来后连忙躲避,与方从鉴战在一处。
蒲俊成与几名士兵一时间有些迟疑了。
可是战事紧迫,不能等人,蒲俊成一挥手,一队士兵围了上来,举起机弩鸟铳对准了方从鉴。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地动山摇,那火炮落点极寸,离众人所在的位置极近!女真人的营地驻扎在山丘上,被红夷大炮一轰,登时所有人都脚下一晃,险些摔倒。
火炮带起的烟尘弥漫在空气中,众人只听见沙尘中一声痛呼,代疆用女真话大喊:“他要跑了!抓住他!”
然而四下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待烟尘终于散去,众人只看见代疆躺在地上,方从鉴已经跑了。
这二十万大军,各有八旗统帅,这些女真战士训练有素,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应战准备。然而代疆受伤,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蒲俊成临时取代代疆做指挥,与前来袭击营地的锦州官兵们交战。他原本就是头脑清醒冷静之人,再加上二十万大军,人数上成倍碾压锦州守军,是以锦州守军虽然有新式火器,这一仗也打得极为艰难。
“那个偷袭我的家伙就是方从鉴!务必把他抓到!”代疆在营帐里咆哮,方从鉴捅了他一刀,幸好未伤及脏器,是以他还有精力在这里大骂。
“已经派人去追了。”
方从鉴抢了匹马,自乱军中往锦州城的方向狂奔,身后的骑兵穷追不舍,箭矢如雨射向方从鉴,方从鉴矮下身子,一支箭将将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然而他身下的马匹就没这么幸运了。
马儿被一箭射中,声嘶人立,方从鉴从马背上滚下来,躲开挥来的一刀,就地滚了三圈,然而,骑兵速度极快,已追到他近前,一刀砍了下来。
方从鉴顺手抽出腰上佩剑,抬手格挡。那骑兵臂力极大,方从鉴躺在地上,只觉得持剑的双手难以支持,简直要被他压进地里了。他大喝一声,抬起脚踹在骑兵腹部,就地一滚,躲开了攻击。
其余几名骑兵也追了上来,眼看要杀到方从鉴近前,只听几声□□响过,骑兵们胸口鲜血迸溅。方从鉴松了一口气,回头望去,傅少阁放下□□,遥遥看着他。
方从鉴不由得眼睛一红,还以为这次再也回不到锦州,要在外头啃一辈子高丽参了,能看见熟悉的人真好啊!
能看见傅少阁,也真的很好。
他快步冲上前,想给傅少阁来一个久违的拥抱,傅少阁却拿枪托抵着他,屈指弹了弹他的脑门:“早知道就该让成宽伯跟着你,瞧你这模样,脏死了,几天没洗澡了。”
方从鉴哼了一声:“我看你明明很紧张我,何必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两人像往常一样拌嘴,在这硝烟纷飞的战场上却有了别样的温情。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忍俊不禁。
“先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傅少阁拉着方从鉴后撤,直追锦州的大部队而去。
锦州方向却不容乐观,锦州守军只有四万多人,焦烈威把守军分成□□营与神兵营,另外还有一骑兵营,由成宽伯率领。这就是傅少阁的秘密武器,他升任把总后便把成宽伯收入麾下,冒了一死去士兵的员额。这次攻城,城中守将只焦烈威与郭恕二人,显然是不够的,他便向焦烈威推荐了成宽伯,并未道出成宽伯的来历,只是说他麾下这人颇有将帅之才,或可一用。
焦烈威几次采纳傅少阁的险计,乃是个不拘一格之人,试过成宽伯后便拍板用他,□□营与骑兵营分别由郭恕与成宽伯统领,配合他进攻女真营地。原本他们占在上风,可没过多久,居然开始下雨了。一旦下雨,火器就用不出来,女真军队分股绞缠,竟差点以人海战术把火器营切分成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