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2)
王恭厂是内城火器厂,负责厂务之人是曹存霖的子侄曹默汝。
到底是姜还是老的辣,杨鸿见搬出王恭厂之事,曹存霖登时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暗暗咬牙盘算。
这时手下人前来回报:“国子监监生谢莲携监生一百二十八人前来相助!”
杨鸿见惊讶,往下看去,城墙下熙熙攘攘站了百来个人,且多是年轻人,都是国子监里读书的监生们,为首一人笑眯眯地,眉清目秀,遥遥冲杨鸿见行了个礼,模样看着很是温柔和善。
杨鸿见想起来,这人是前辽东经略谢驰星的独子,谢驰星捐躯后,谢莲便以荫监的身份入了国子监读书。
没想到到了国破家亡之际,居然会是谢驰星的儿子挺身而出,捐身报国。
杨鸿见心情复杂,命人带监生们前去安置。
杨鸿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远方,然后瞪大了眼睛。
一支队伍由正阳门大街行来,除开内廷侍卫与内侍,队伍后还跟着京官数十人,队伍中坐在辇上的是名年轻男子,容貌秀丽,面如好女,正是杨鸿见热切期盼的皇帝陛下。
顾励坐在车上,自午门出了皇宫以来,便生出一种恍惚之感——举首四顾,没有了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四周是鳞次栉比的坊市、身着布衣,灰头土脸的百姓、身挎腰刀的官兵,他果真是回到了四百年前!
他粗略扫一眼,京城大得一眼望不到边。2018年的北京市总人口有两千一百万,顾励粗略估计了一下,整个京城的总人口现在大概在70-80万之间。
这也是很多人了。
倘若城破了,这八十万人只怕处境堪忧。毕竟起义军龙蛇混杂,良莠不齐,劫掠屠杀是常有之事。比如唐朝末年的黄巢起义,黄巢纵兵劫掠屠杀,戕害百姓,致使多处繁华都市成为废墟。有史记载:“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
顾励看着跪伏道路两侧的百姓们,心情复杂,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顾励抬头看一眼苍茫的天空,要起风了啊!
忽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贼人围困了京城,咱们这一城的人怕是都活不成啦!”
这一声仿佛水入油锅,道旁百姓被勾起性命之忧,不禁掩面痛哭,私语咒骂,嘈杂喧哗,乱作一团。
顾励身旁的禁军呵斥一声,便要上前搜捕那喧哗之人。顾励按住他,站起身,高声道:“叛军作乱,祸害百姓,不除此祸患,朕愧对列祖列宗!今日朕上城头督战,叛军不退,朕不下城!若是城破身死,也是朕先一步为国捐身,有朕死在各位前头,各位还有什么不甘心的?!我后楚百姓,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京官们先一步跪地高呼,百姓们被顾励一番话煽动,各个激愤填膺,高呼道:“吾等后楚百姓,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顾励扫了一眼,满意地坐下。他方才出宫时经过官署,官署内稀稀拉拉十来个人。按照历代统计,到了王朝末年,官僚体系膨胀,京官怎么着也该有两三百人,再加上各部内的小吏,总共办事的不会少于七百人,没想到眼下官署内只有十来人了。
这些人却也没有心思办事,各自惶然不知所措,顾励就把这帮当官的都叫上了,别管怎么说,人多力量大嘛。
他看了一眼天色,皱起眉头,唉,看这云层,这眼看是快要刮北风,下大雨了,不知道城头上有没有躲雨的地方。
一行人簇拥着顾励经过山川坛与天坛,到了城头上,脚下就是永定门。众将士已经列队等候,站在最前头的是曹存霖,杨鸿见落后他半步,与总兵、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等人站在一处。
第2章
顾励朝那太监仔细看了两眼,想起一事,明朝的宦官队伍庞大,到晚明时期宫内宦官宫女有四万人左右,这些宦官们有做特务的,有军队内任监军的,也有矿产上做矿监的。
这个叫后楚的朝代难道也与晚明一样,有着太监监军的传统么?顾励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后楚与明的区别不大,仅仅是一个姓顾,一个姓朱。
顾励不禁生出几分无力之感,难道这后楚的命运也如明朝一样,无力回天了吗?
将士们跪下行礼,顾励命众人免礼,说了几句宽慰勉励的话。他见一众将士们红着眼眶,面带怨怼之色,想必是对昏庸无能的原主心生怨怼已久。
若是不能好生安抚,叛军兵临城下,若是再生兵变就糟了。
顾励站定,喝道:“来人!把王正拿下!收押刑部大牢!”
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大太监王正登时惊了,腿一软,跪下喊冤。顾励心道没办法了,这些将士们马上就要为我上战场,需得好好安抚,虽然也不知道这太监具体做了什么,但听小谭骂他祸乱朝纲,便也能猜到一二。就先请他当一回杨玉环平息兵愤。
顾励继续在线激情表演:“朕受此贼蒙蔽,有眼不视,有耳不闻,害苦了天下百姓,也害苦了众位将士,如今战乱四起,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朕心中有愧!”
顾励说着,弯下腰,努力挤出两滴眼泪。他有心多骂自己两句,苦于不知道原主究竟做过些什么,只能借用一下崇祯的罪己诏,痛骂自己:“夫建州本我属夷,流氛原吾赤子,若使抚御得宜,何敢逆我言行。以全盛之天下,文武之多人。无奈夸诈得人,实功罕觏,中夜思惟,业已不胜愧愤!”
顾励拼命调动情绪,作痛悔难当状,一面心说奶奶的,赶紧来个有点眼力见儿的,把我这戏给接了啊!
这时终于有官员出声,唏嘘感慨道:“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焉能怪陛下一人,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一时间自责之声此起彼伏。曹存霖看见王正在一片痛骂声中被押解下去,脸色苍白,见了鬼似的。
杨鸿见快步上来,扶着顾励站起来,激动得胡子颤抖。顾励按住他的胳膊,说道:“杨尚书,今日朕誓与京城共存亡,叛军一日不退,朕一日不下城头!”
将士们看着,都颇为动容,那些原本心中盘算另谋退路的也不敢出头了。不知谁带头,众将士们齐声高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誓与陛下共生死!”
顾励命人把王正先收押刑部大牢,便跟随杨鸿见进了城楼哨塔内。
顾励仔细打量杨鸿见,这位杨尚书胡子花白,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上战场上厮杀,委实不容易。
方才顾励一番收买人心的作为,却是叫杨鸿见吃惊不小,不像是皇帝能干出的事,杨鸿见正思索着,就听顾励询问道:“战况如何了?”
杨鸿见将他带到哨站前,南面一片郊野,叛军便在那处安营扎寨。
顾励眯起眼睛,看不到什么,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叛军首领叫什么?不会叫李自成吧?”
杨鸿见登时失望,没想到情势已经恶化成这样,陛下居然连叛军首领叫什么都还没记清楚,淡淡答道:“这叛军首领自称一石草,姓张,名慈儿。”
顾励点点头,历史已经走入了岔路,曾经在大明历史上出现过的人销声匿迹也不奇怪。他方才一路走来,见到不少京官武将,明末的左良玉、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杨嗣昌等声名赫赫的武将,现在却是压根没这号人。
这时,一名游哨快步进来,向顾励与杨鸿见行礼。顾励看他面露焦急之色,说:“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哨兵回禀道:“探子来报,叛军备下十台弩机,预备今夜以火攻城,已在东南方向准备好火油火箭。”
杨鸿见面色微变,沉吟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哨兵退了下去,顾励笑道:“这帮人打算在东南方向以火攻城?”
今夜必然刮北风,这帮叛军想什么呢,在东南方向放火箭,怕是最后要烧了他们自己。
杨鸿见浑然不似他这般轻松,面色凝重,解释道:“叛军中有一名天师,擅风角之术,观星扶乩,十有九中。既然打算从东南面放火,想必就有十足的把握。”
顾励微微一哂:“十有九中,那这次定然不中,今夜要刮北风,还会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