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国之君的日子里(20)
傅少阁把两人灌醉了,命姐儿们扶两人进屋里休息,他一个人出了解家胡同,雇了一辆马车,叫车夫在顺天府署后门等着。
此时已近酉时,该到看守们的交班时间,两名看守在牢外百无聊赖地站着,一人道:“呔,老汤去吃啥酒,吃了这许久了。”
另一人道:“该不会是去解家胡同快活了。”
此时一衙役走来,叫道:“你们两个,随我来!”
两看守问道:“江巡捕,您老人家有什么见教?”
江巡捕道:“莫要罗唣,随我去拿叛贼!”
两看守笑嘻嘻道:“怎么的,您老人家在这北京城里转悠了一天,还没找到那两个生员吗?”
衙役脸色一黑:“非得触你爷爷霉头?!赶紧滚来!”
看守道:“原该赵岳庭、何秀庭前来接班,这两人不知死哪去了。卑职不能擅离职守。”
衙役道:“他们两人在大门口应卯呢,你俩快些,别躲懒!”
两人只得应一声,懒洋洋地跟着衙役去了。
傅少阁在暗处等候多时,待几人走远,进了地牢。他取出配好的钥匙,开了审讯室的门,方从鉴仍被拷在墙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傅少阁走上前,仔细打量方从鉴,他有太多的疑惑,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
明明这眉是文秀的眉,这眼是含波的眼,就连紧闭的睫毛,都待着几分脆弱,为什么这个人,却能有非同寻常的骨气?
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叫?这才是懦弱的可怜虫该有的姿态,不是吗?
傅少阁百思不得其解,盯着方从鉴看了许久,直到方从鉴自昏迷中醒来,见到傅少阁,方从鉴愣了一下,两人面面相觑。
傅少阁忍不住吐露疑惑:“你为什么不求饶?”
方从鉴哑着嗓子,说:“你怎么进来的?快出去吧。”
傅少阁踱了两步,又问他:“你为什么不向他求饶?你为什么不攀扯我?”
牢中的犯人受不住酷刑,胡乱攀咬,只求片刻的喘息和心理平衡,是常有之事,就算方从鉴咬出他来,他也不至于生气,可是,为什么方从鉴不这做?
傅少阁想不明白。
方从鉴皱着眉头,问道:“牢头和典吏呢?你还不出去,撞见他们回来,可说不清楚。”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各自都无法理解对方。
傅少阁在刑具架上找到一串辨不出原色的钥匙,挨个试了,替方从鉴解开了锁拷。
方从鉴愕然道:“你要劫狱?”
傅少阁扶着他,问道:“还能走路吗?”
方从鉴勉强抬了抬脚,双足受了刑,伤可见骨。见他这般勉强,傅少阁只能把外衫反穿在身上,背起方从鉴,从刑具架上抽了根杀威棒倒提在手里,往入口去。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说话声:“夏总宪,督察院之职在纠察百官,我这顺天府的刑名典狱,何时轮到督察院来管了?”
接着是夏星骋的声音:“本官乃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兼刑部左侍郎,你顺天府既然抓到了叛军奸细,我刑部侍郎过问一二,又有何不可?”
康启宗一时间哑然。
脚步声近了。
第16章
傅少阁顿住脚,无路可走,退后两步。
夏星骋?这二品大员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星夜前来顺天府的地牢,又有什么图谋?
傅少阁当机立断,背着方从鉴快步回到审讯室内。刚把反穿的外袍穿好,便听见脚步声直冲审讯室而来。
夏星骋大步流星,推开审讯室的大门,原以为应该没有其他人的审讯室,居然还站着个大活人,穿的还是太仆寺的官服。夏星骋看向康启宗,康启宗亦是愕然,问左右道:“此人是谁?”
傅少阁见他脸色红通通的,说话有一股子醉意,想来是酒桌上匆忙赶来,上前见礼,自报家门道:“下官是太仆寺寺丞,鄙姓傅。听说顺天府署抓到了叛军安插在城内的细作,剿匪之事,一直由我兵部做主,既然抓到了细作,我兵部又岂能作壁上观?”
康启宗惊讶极了,夏星骋是朝廷二品大员,在他面前颐指气使也就罢了,这小小的太仆寺丞,不过一六品员吏,居然也敢代表兵部,来顺天府的地牢耍威风。康启宗简直头晕目眩,酒意上涌,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少阁不卑不亢:“下官是如何进来的,就要问问康部堂的人了。”
康启宗登时一噎,酒都醒了不少。
这府署之中人浮于事,懒散腐败他是知道的,但是当着夏星骋这督察院的面,傅寺丞敢直言他管理失职,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康启宗又岂能甘心被太仆寺一小小寺丞煞了威风,当即喝道:“来人!此人冒充太仆寺官员,给我拿下!”
傅少阁不急不缓道:“我是不是冒充,有一个人能为我证明。”
康启宗问道:“谁?!”
夏星骋上前一步,冷冷道:“本官!”
康启宗扭过头,昏沉的烛光森冷,阴湿的地牢肃杀,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太仆寺的寺丞,想必也是阉党。就算没什么交情,可是相互遮掩扶持一二也不在话下,这些人,可真是比左世爵那帮清流党们团结多了。
康启宗一个头两个大,给门外的府丞使了个颜色,府丞悄悄离开。
夏星骋并未注意这些,他为傅少阁出头,乃是有自己的打算。果然,只见他上前两步,看了看被拷在墙上的方从鉴,道:“康府尹,既然今夜兵部、刑部、顺天府要员俱在,那便事急从权,快些将这奸细审问了吧。我看他出气多进气少,怕是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康启宗无法可想,又不敢正面刚,只得走进审讯室,命人准备桌椅笔墨。一旁的傅少阁却是心念电转,飞快递思考当前的形势。
夏星骋会为他作证,不过是看在都是王正党羽的份上,再加上今夜会审结果,也需得有旁人在场作证,并不代表夏星骋对他有多少情面。
而且听夏星骋方才言外之意,待审完案子,夏星骋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方从鉴只怕凶多吉少!
傅少阁不由得看向方从鉴,心中感慨,看来是这方从鉴命该如此,无法可想,他的疑惑,怕是也没有办法再解开了。
桌案备下,夏星骋居中,傅少阁坐右,康启宗没有办法,只得在左边坐下,心说穆丞相啊穆丞相,你再不来,可别怪本部堂辜负了你。这事不能怪本部堂,要怪就怪阉党太嚣张!
就在这时,地牢内又进来数人,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康启宗倏然转头,目光灼灼,心说穆丞相来了吗?这么快!
哪知道原来只是衙役们押着一生员打扮的年轻人进来,地牢内光线昏暗,瞧不清楚这人模样。
衙役上前问道:“回禀大人,卑职将嫌犯带回来了。”
康启宗登时失落:“哪个嫌犯?”
衙役道:“乃是证人桃英哥所言,与案犯方从鉴同行的生员。”
康启宗想起这事,还没说话,审讯室内的夏星骋道:“来的正好!待本官审完了案犯,再审此人,务必将这奸细在城中的接应、奸细背后的指使之人一并拷问出来。”
康启宗叹了口听天由命的气,对手下人说:“那先把嫌犯关到对面的牢房里去。”
衙役听命,打开了审讯室对面的空牢房,那生员一声不吭,进了牢房,正襟危坐,饶有兴致地看着审讯室内。
夏星骋拿出一叠卷宗来,审起了案子:“方从鉴,你是湖广襄阳人,是不是?”
康启宗问道:“夏总宪,这是我顺天府的案宗,怎么在你手里?不对,你这份是抄录的……”夏星骋道:“康府尹,这种时候就不要插科打诨了,我如何拿到的卷宗,那还得问你。”
康启宗一噎,说到底都是他御下不严,以至于这些办案的机要卷宗也能让人抄录了去,他便不说话了。
夏星骋咳了一声,问道:“案犯方从鉴,本官在问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