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已经不再出血,可仍是鲜红一片,骇人得要命。
人/皮面具会黏在伤口上面,随着他的动作细微地摩擦着伤口。
也许伤口会溃烂、脓肿。
也许未来根本好不了,他也会因此而亡故。
但如今这般田地,他又能作何旁的选择呢?
他阖上双眸,将人/皮面具贴了上去。
即便口中抑制不住疼痛的嘶嘶声,眉头也因此皱起。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停顿。
萧云谏对着河水,就着月色瞧了一眼——
附上去的人/皮面具是个普普通通的书生模样。
白面细眼,是搁在何处,都泯与众人的。
炎重羽做的人/皮面具当真好,只摸进衣角的掩盖下,才能察觉一丝一样。
肉眼可见,却是如同真的皮肤一般。
他将先前的衣服随手扔在河边,恐蛇妖也会寻上一段时辰。
远远可见坪洲府的夜色阑珊,他便顺着那地方一点点地走去。
迎着夜月,走到了朝阳。
终是到了客来居的门口。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只能依稀瞧见凌祉坐于窗前,目光投在寥寥无几的行人上。
他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唤出声。
他蓦地想起来了——
他的容貌变了,可他不似是炎重羽那般,还能改掉声音。
凌祉同他生活了那么久,又如何辨别不出来?
他哑然失声,仓皇地走到凌祉面前,对着凌祉无助地比划着。
凌祉收回了目光,问道:“怎么了?”
萧云谏指指自己的喉咙,又摆摆手。
凌祉眉头一皱,道:“小二,拿纸笔来。”
天才蒙蒙亮,灰扑扑的颜色就如同两人同样的心思一般。
小二睡眼惺忪,递了纸笔过来。
凌祉便置于萧云谏的面前,道:“你可写下你想说的。”
萧云谏右手接了笔,落笔之时又猛然想起——
他的一手字,也是凌祉教出来的。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笔换至左手,写道:“郊外有一群人头蛇,抓走了个红衣人,正是昨日晌午与你交谈者。”
凌祉一惊,昨日晌午,便只有萧云谏口中所言的炎重羽,那……
“还有一人呢?”他慌乱间碰翻了桌上茶盏,水渍流了一身却没半点注意,“那人穿着天青色衣衫,生得好看,约莫这么高。你可瞧见了他?”
他只觉得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心,叫他愈发焦急地不知所措起来。
萧云谏左手握笔写得慢,可听着凌祉这般念自己,却又有些没出息——
他眼睛润了一下,便有一颗泪珠落在了上面。
糊了他全部所书文字。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
萧云谏便顺势将所有全然修改,写道:“已有三个时辰了。”
凌祉起身绕了两圈,萧云谏的目光就凝在他身上湿了的那一片。
他又问:“你可从当场寻到什么物件?”
若是有了物件,他便可以招个灵鸟来探查。
萧云谏摇了摇头,忍不住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怎得又乱了手脚?
炎重羽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布条,已然也被他扔在了河边。
凌祉瞧他动作,急忙制止:“无妨。只你可瞧见了阿谏……那天青色衣衫之人,也同样被抓了起来?”
萧云谏抿着嘴,却是摇摇头。
“我会救他。”凌祉给遥天真人传了灵简,要他速速派弟子来剿了满芳楼,“你且安心。”
萧云谏怔了一下,他也知晓,若是凌祉单枪匹马进去。
别说救人,恐怕自己也会搭上。
那些个蛇妖皆有十数年,甚至百年的修为。
单独一个都是不怕的,可奈何满芳楼数十条蛇妖。
可怖如斯。
凌祉只当他忧虑,便道:“无上仙门弟子御剑而来,并不会耽搁太久时候的。”
萧云谏点点头。
蛇妖要的是他,不是炎重羽。
那时候他也瞧见了,虽然炎重羽被控制住了,但是他们还得要活饵来钓自己上钩。
只他还是忍不住,提着一颗心。
时常往外张望着。
又唯恐做得过了头,叫凌祉察觉到异样。
凌祉又踱了几步,还是准备出门。
萧云谏想叫他,却啊了两声,干脆一脚踹倒了椅子。
在纸上写道:“你去作甚?”
凌祉看向息雨,沉声道:“去寻他。”
萧云谏忙写下一行字:“我说过,他没有被抓。”
他有些急躁,字体七拐八弯的,叫人看不清楚。
凌祉深吸一口气,没有言语。
只是神色凝重而又坚定。
萧云谏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写道:“那些人面蛇看到我了,我很害怕,请您保护我。”
他不敢再对凌祉一丝一毫的施舍动心。
可又耐不住每每瞧见凌祉念起自己之时,心中的忐忑。
他总在猜想,是否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一思及聆风,他便再没了心思。
他垂下眼眸,又写:“我身无分文,请帮我安排一间房间,多谢。”
凌祉已拿了银两与灵石,便是二话没说,就为这个热心肠的百姓续了房间。
萧云谏没再挽留,只是抱着纸笔,擦过凌祉的身侧。
他缓缓上楼。
可凌祉看着他的背影,却蹙起了眉眼。
他身上的味道,以至于那身形,都像极了萧云谏。
甚至有一瞬间,凌祉以为那背影便是萧云谏的。
他想,终归是他错了。
他错的离谱。
萧云谏回了房间,将整个房门窗户都关的严丝合缝。
方才想摘下人/皮面具一瞧,却听见了自己房门被敲响。
他拧着眉头开了门,来人却是凌祉。
萧云谏折返回桌上,方想写下一行字。
却听凌祉说道:“我非要打扰,不过想再问询一下。”
萧云谏叹了口气,写道:“何事?”
凌祉便问:“你是未曾见过他?还是只未曾见到他被擒,逃脱掉了?”
萧云谏下笔的手一顿,犹豫良久。
终是写下:“逃掉了。那红衣人助他逃脱的,这才被擒。”
现在倒是关心起他的安危了。
萧云谏顿觉可笑。
可偏生,他还是会因此而动容心软。
到底可悲的那个,仍是自己。
他心中窒然。
可却又有什么东西,将从前空洞洞的地方填平塞满。
若非如此,他怎会在听了炎重羽的话语后——
第一时间寻回凌祉身侧。
心中涩得要命,可仿若又有什么东西将其塞满了一般。
他只觉得自己头疼得要命。
仿佛整个人都要割裂开来。
只叫凌祉给颗蜜糖,便能当做了珍宝。
他哪里又对得起聆风?
萧云谏揪紧了衣角,将本就皱巴的衣物更是揉得乱七八糟。
他沉默不语,铁下心去准备将凌祉请出房门。
凌祉就应当是炎重羽话中的那个人。
可也就只是护住他这片刻之人。
仅此而已。
凌祉多看了几眼萧云谏的字迹。
只道松了口气,可又喃喃道:“若他逃掉,又怎得不回来寻我?”
萧云谏抬眼瞥了他一下。
却没听清他而后又说了什么。
——“不过想来也是,阿谏他又怎会来寻我。聆风已断,他这辈子又怎会再原谅我?”
第19章 笃信
萧云谏却是不禁失笑。
只笑得不知是谁。
可他眼底却仍是笼罩着一股薄雾。
迷迷离离间,凌祉却是稍稍怔住。
凌祉只觉得那一瞬间,他仿佛触及了真相。
可萧云谏的目光立马移开,让他不明就里。
萧云谏敛下眉目,写道:“请您务必救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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