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祉眼眸一垂,看见的是脚下一块尖锐的石头。
他弯下腰去,将石头捡起,掂在手中几下。
萧云谏刚想转头,便望见凌祉的动作。
他所处位置较远,根本来不及制止——
石头的尖端破开了柔软的肌肤,鲜血瞬间肆虐而出。
凌祉没有一丝犹豫,更仿若察觉不到痛一般。
便这般直直的在自己面颊最中心的位置,划下了深深一道口子。
“你是疯了吗?!”萧云谏双目圆睁,简直要脱了框去。
他下意识地便上前去,一把挥掉了凌祉手中沾血的石块。
凌祉如今满面血污的模样,像极了那会儿他被息雨所伤,在小溪旁看见的自己。
只是凌祉如今是笑着的。
凌祉撕下自己身上白净的寿衣,将脸上血迹抹去。
就好似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脸一般,任凭他随意处置。
鲜血许久方才凝住。
他的唇色有些发白,可嘴角弧度却是上扬得漂亮。
石块本就不如刀剑锋利,这一手下去,竟是将他半张脸毁了个遍。
皮肉卷着分离开,露出下面薄薄鲜红色的筋肉。
其间还混着些许尘土,裹着泥泞,衬得整个伤口宛如腐烂一般可怖。
凌祉的眼神下垂着,静静地落在萧云谏被碎发遮住的额角处。
他抿着嘴,由心笑道:“如此这般,我们便是相同了。”
他话语说得轻,萧云谏又未曾注意聆听,只皱着眉头道:“你在说甚?你是真的疯了吗?竟然对自己下得去这般狠手!”
凌祉却坦然道:“如今这样,便不再引人注目了。”
萧云谏无奈至极:“竟是为此?竟是为此!”
他不禁摇头重复了两遍。
他又嗤笑一声:“如今你这半边花容月貌,半边胜似无盐,岂不更叫人浮想翩翩?”
话音刚落,他便又见凌祉想要弯腰。
似是再寻一块石头,将剩下的半张脸毁掉。
虽是知晓梦境中的伤痕,并不会落到现实中去。
可凌祉这般举动,仍是如同一颗巨石,在他心胡中重重地砸起涟漪。
他如今愈发不能懂凌祉的所作所为了。
他甚至觉得,似是因着凌祉的堕魔,他的心魔愈重,便愈疯魔。
凌祉明明眼眸清明,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将自己的容貌映出。
可他却偏生在那清明之下,又觉察一抹幽黑。
幽黑仿佛一个漩涡。
明明瞧上去平平静静,可一转身,就要将人吞噬。
萧云谏面对着这样的凌祉,都多了几分惊惧害怕。
他错后两步,离远了凌祉的身侧。
脚下却是又发力,将石块都踢得远了许多。
那般的场景,他不想再看第二遍了。
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额角,摸着那稍有凸起的痕迹。
终是下定了决心,等离开梦境——
他定要炎重羽去寻那法子,将他这疤痕去了。
他看着凌祉满脸血污的模样,终是啧了一声,说道:“先走吧,我要将这里放火烧干净了。”
凌祉含着春水般的眼眸一弯,道:“好。”
他已是不在乎萧云谏说什么、做什么了。
他更不在乎萧云谏是否有朝一日能回忆那些个往事。
飞蛾扑火,在所不辞。
面前之人,曾是他爱过之人,也曾爱过自己。
这是刻进骨子里,改变不了的事实。
下山的路似乎很难走,又很绵长。
等绕过了一半树林风景之后——
萧云谏回过头去看着背后的陵墓,熊熊大火将其焚了个一干二净。
只留下两句烧焦的尸体,辨不出样貌来。
他长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待到了顾铮所住的小山居,乳母已是在照顾他起居了。
见到萧云谏,她忙不迭地跪下磕了两个响头:“多谢大人救小皇子一命!”
萧云谏伸手扶起了她,说道:“我并不会照顾孩童,还要麻烦乳母了。”
顾铮“死后”,陆扶英将福宁殿中大部分照顾之人皆赐死。
只是他们再睁眼后,便是早已被送出了城去,到了远远的边陲再也不归。
唯独留下了心腹乳母照顾顾铮。
乳母看着顾铮红彤彤的一张小脸,又细心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方才瞧见萧云谏身后随着的,正是熟悉的凌祉。
她被凌祉满脸血污的模样吓了一跳,顿时语塞。
半晌才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只带了些金疮药出来,不知是否可用?”
还未等二人开口,她便先起了身,逃也是的出了这间房。
独独留下凌祉与萧云谏,窘然地四目相接。
萧云谏没言语,只坐在床前看着顾铮。
顾铮吸收了那玉环中的神力,可如今仍是未曾醒来。
虽是他言语宽慰了乳母,只道需些时辰。
可到底要多久,他却并不真的知晓。
顾铮紧闭着双眼,可脸色却瞧着比从前中毒过后的时候好了许多。
萧云谏从怀中掏出玉环,塞进了顾铮手中。
那时候初见,顾铮便是向他讨要这枚玉环。
兜兜转转,还是给了他。
萧云谏失笑:“还不如一早就给了他,他当时还能多开心几分。”
他甫一转身,便感觉他的手指被紧紧地抓住。
回头望去,顾铮却是皱着五官,嘴里喃喃道:“母皇、母皇……”
萧云谏刚有几分惊喜,以为是他醒来,却听外面——
车轮马蹄急,好似就要逼近一般。
顾铮却是愈发得梦魇了起来,小小的身子却叫出了大大的响动。
不知是否默契依旧在——
萧云谏瞬间捂住了顾铮的嘴巴,将他死死抱在怀中。
凌祉一把将归来的乳母扯入房间中,顶上门栓,将萧云谏全然护在自己的身后。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凌祉快疯了!
哈哈哈哈哈,其实昨儿有个小宝贝问我是怎么看凌祉的。
其实我觉得他如果再疯一点,我会更喜欢他。
他其实……也有一点可怜(涉及到某些剧透,不敢说)!
小剧场:
萧云谏:晦气晦气,重羽你搞快点,明天我就要把这个所谓的“定情信疤”去掉!
炎重羽:早说让你整容你不搞,现在再开刀的话——
萧云谏:现在不能开刀了?
炎重羽: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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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暴露
乳母压低嗓音问着。
萧云谏却是对她摇了摇头,将顾铮塞进了她的怀中,轻声道:“别让他出声。”
乳母照做,蹑手蹑脚地抱着顾铮到了矮柜后面藏起来。
她低头,却见到顾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了开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她心化了一半,便也没那般紧着地箍着顾铮。
只是抬起手指,对着顾铮比划了一个他们时常做的嘘声动作。
顾铮立马对着她点了点头,笑得乖巧异常。
他用力地用小手把自己嘴巴捂住,一点声音都不出。
这山居中刚巧有个破烂的斗笠挂在墙边。
萧云谏翻身过去就摘了下来,一使劲儿抛给了凌祉。
凌祉伸手接过斗笠,戴在头上。
他又往上扯了扯衣角,略微盖住了自己还算貌美的那剩下半张脸。
他仍是处于那没有武器的处境,迅速地扫过周遭,干脆捡了一旁的烛台。
虽是颇短,可顶端尖尖,亦是颇重,也算得上一个锐器。
外面的声音愈发逼近,散落的马蹄声吵得人耳朵生疼。
萧云谏心被生生提了起来——
不会又是穆家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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