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卿听了一夜晓君阑的辗转反侧,亲眼目睹晓君阑心口处的伤口裂开,鲜红染透银霜月袍。
若是在马车上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不管不问。
他闭眼假寐至天亮,快天亮的时候听见人出去了。等他再见到人,晓君阑已经处理好伤,脸色看上去也好很多。
马车晃晃荡荡向前,晓君阑目光落在他身上,问他:“小挽,你回京州可是要去看你舅舅。”
这话问的蹊跷,他抬眸看晓君阑一眼,没有回应。
“我听闻你舅舅近来重病,他召你回去,可能是为了立储。”
晓君阑的嗓音轻缓,“若是你无意城主之位,离你那几位王兄远一些,不要参与他们的事。”
这些消息晓君阑居然都知道,想必十有八九是真的,他眼底薄凉一片,淡声回复道。
“不必你操心。”
他们在第十日到了京州,宿迟没来得及到京州,他身上的尸毒严重,戚烬将他送到了京州附近的城池。
叶挽卿在城外看到了许多难民,原先京州繁庶,未曾见过难民。如今鬼界侵扰,城墙之下尽是悲泣之声。
甚至有人在纂刻山羊图腾。
叶挽卿掀开车帘看到这一幕,城门缓缓地向两边张开,他们的马车入城,难民都被挡在城外。
有人过来接他们,叶挽卿随着戚烬下车,顺口问了一句城中守城士兵是怎么回事。
“世子有所不知,近来传言佞肆来到了京州,蛊惑了不少城外之民,城主已经请了仙门的弟子过来,未曾查出佞肆的下落。”
“城外不断地死人,这些难民都是逃难过来的。”
叶挽卿想说为何不放他们进来,士兵回复道:“原先进来了一些,城主大人宽宏大量,但是进来的城外之民有人染上了瘟疫……尚且没有找出瘟疫的源头,不少士兵也都染上了病。”
如此一来,城外的难民自然不能随意接收。
十二邪神,其中瘟疫之神名将秽,诞生于红莲枯井之中。据传是当时战死的人太多,淹没了数千尺深的井,将秽便是在那时候从井底尸丛里诞生。
山神佞肆之后便是将秽,疫灾是三害之一,其中一位正在慢慢地觉醒,剩下的恐怕都不会太远。
叶挽卿看一眼天际尽头,尽头处的天空蒙上一层朦胧不清的薄雾,变得晦暗不清。
“世子请随我来。”
叶挽卿有城主的人来接,他没有立刻去见舅舅,而是先回了曦和宫去见姜月姬。
回家倒是有些紧张了,叶挽卿在城门处便和晓君阑分开,他隔着老远便见到了人影。
京州已入深秋,姜月姬穿的单薄,今日穿了一身红色长裙,凤眸眉目柳眉朱唇,袖口玉面金纹挂朱穗,若不是发髻显得富态,俨然是二八少女的模样。
“暄儿——”
叶挽卿还没有到门口,就被姜月姬抱在怀里,他心口暖暖的,冷冰的脸褪去,面上带着些许笑意,唇角向上扬起来。
“娘亲。”
“我儿又长高了,”姜月姬嗓音里带着些许笑意,眼眶却略微泛红,握着叶挽卿的手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天天吃的多,虽说我已经辟谷,但是戚烬三天两头给我买吃的。”
叶挽卿:“娘冷不冷,你在外面等多久了?”
“下次不必出来接我,我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路。”
叶挽卿扶着人回去,姜月姬一直握着他的手,问他在风莱的情况。虽然他每日都会写信给姜月姬,但是到底比不上见面。
书信和传音都无法传递情绪,如果不能见面,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
“我在风莱很好,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朋友,长老也很好,而且……我的根骨也好了。”
叶挽卿想起来君遲,哪怕他不愿意想起来君遲,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是晓君阑改变了他的根骨。
“我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长老,他为我改变了根骨……我在四峰大比和扶光的天才打成了平手。”
“扶光的第一天才是女子,她很厉害,谁说女子不如男?她一人能够掀翻扶光所有男弟子。”
叶挽卿嗓音里带了些笑意:“娘若是去修仙,说不定会比她还厉害。”
“娘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去过,四峰大比,当年你爹去过……但是他没能参加比试。”
叶挽卿还想听,姜月姬却转口不再说了,和他说了正事。
“这次叫你回来,是因为你舅舅的身体,他上次出门染上风寒,风寒愈发严重,城中医师诊治不出来。”
“是你舅舅非要你回来,暄儿,娘只问你一件事……你可想要城主之位?”
叶挽卿颇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姜月姬关心的模样,显然是他若是说想要,姜月姬必然让姜郇传位给他。
“娘,我回来是真的看舅舅,还有其他的私事,最主要的是回来看看娘亲。”
“城主之位我不想要,我希望舅舅也能够好好的,他的病如何了……城中医师没有用,可有请城外的医师。”
姜月姬:“请了晓君阑,晓君阑现在和晓家闹僵,加上你舅舅早些年重用晓君钺,这件事留的有隔阂,晓君阑一直没给准音。”
“原先他在长老会,还有顾忌,现在他既不在晓家,也辞了长老会的职务,反倒没了掣肘,无人能奈他何。”
重用晓君钺之事,此事显而易见,晓君钺是晓家长子,又是晓家的名门正统,晓君阑这个义子自然是没法比的。
放在当年,没人想到,晓家三子之后会一飞冲天,位列九州一众修士之首。
之后再想拉拢,显然为时已晚,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你不必担心,”姜月姬见叶挽卿拢着眉,安抚道:“晓君阑不是那般耿怀于心之人,他虽然推脱,如今人在京州,一定会过去。”
叶挽卿问道:“娘亲是如何知晓的?”
“娘亲猜的,你等过两日再去看你舅舅,这两日先待在宫中。”
叶挽卿在宫中自然待不住,他闲的也是无事,便让戚烬去打听佞肆和将秽的消息。
两日之后,他随着姜月姬一同入宫,去见了姜郇。
城主府广阔无边,厚重的朱门打开,叶挽卿和姜郇没有太多接触,但是兴许是这具身体连着血缘,越靠近姜郇的宫殿,他越觉得心慌。
心里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着,让他觉得空气都有些沉重,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姜郇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他靠在床榻边,脸色极其差,不过短短一年未见,整个人消瘦许多,身上笼罩着一层将死之人才会有的病气。
“暄儿……过来。”
叶挽卿跪在姜郇床边,姜郇枯瘦的指尖碰着他的发丝,看着他出神,神色略有些怀念。
“你在风莱……如何?”
叶挽卿:“我在风莱一切都好。”
“好就好……咳咳……”姜郇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连忙要叫人,却被姜郇拦住。
“暄儿,不必叫人,舅舅这是老毛病了,一直都是这样,叫他们也没有用。”
“你好好待着……舅舅有话想跟你说。”
“你在外十八年,舅舅未曾过问过你,此事是你爹的意思……你不要怨你娘亲和你爹,他们也是为了你好。”
叶挽卿起初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在外十八年,什么叫他在外十八年。
他脑海里有什么闪过,然后整个人怔在原地。
“你天生不是普通人,要经受的磨难便要多一些……舅舅和你娘亲都知晓,为你转移魂魄,也是为了你能够避开劫数,但是天命如此,我们再怎么阻拦都没有用。”
“咳咳……咳……”
姜郇咳出来一口鲜血,叶挽卿有些担忧,他递了手帕过去,却被姜郇死死地握住手腕。
“在我地宫里,那里有当初你爹留下来的东西……你去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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