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姓赵,就是这个院子的房主,韶安市铁路局的办事人员,过几天就要调去上海工作了。
赵干事仔细解释道:“这里面能直接洗热水澡,洗手间隔壁就是厨房,热水管接通了那边的烧水炉。”
纪晟急忙去了厨房,墙角确实有一个巨大的烧水炉,整个炉子自成一体,上头是蓄水池,下方是烧火的灶膛,看起来挺笨重的。
“这个烧水炉你们肯定没见过!进口货!”
赵干事得意道:“前些年我去东北出差,那边有个对外交易口岸,稀奇玩意儿多的是,我费了老大劲儿才把这个烧水炉通过火车运了过来……”
接下来,纪晟囧囧地听着赵干事吹起了牛皮。
陈大姐不想浪费时间,打断道:“怎么样?两位同志,你们看中了这个院子没?”
说实话,要不是今年年初单位上给她分了房,否则她也看中了这个小院子,价钱确实贵,还要两百斤的粮食呢。
但这个小院子是真的好,院子里有水井,还是甜水井,洗衣做饭都能用井里的水,年年都能省下来不少水费,又是独门独院的,不用和其他人家面对面。
像陈大姐现在住的房子,虽然还算宽敞,但是隔音差,出了门抬头就能见到隔壁的人家,楼道里家家户户的铁皮炉子就堆在门口,挤挤挨挨的,偶尔楼下悄悄摸摸炒个肉菜的味道她都能闻见……
说句难听的,隔壁人家的吃喝拉撒,陈大姐闭着眼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太不方便了。
只是陈大姐手里也没这么多钱,更不用还要两百斤粮食,把她这些年攒的全部家当凑一块都买不起呢。
说到最后拍板的决定,赵干事又道:“这房子的价格低不了,就是三百六十块,包括房间里的那些木椅家具,还有那个烧水炉,我也不会拆了带走……”
贺鸣尧问:“那两百斤粮食怎么算?两百斤红薯行不行?”
“哎那不行,”赵干事也知道这年头处处缺粮,让步道,“最多一百斤的红薯,至于剩下的那一百斤,随便你凑什么黑面白面玉米面的,如果你能凑到足够的精米白面,折算成五十斤都行!”
算下来就是一百斤的红薯,五十斤的精米白面,也不算贵的离谱。
纪晟果断道:“那行!这个院子我买了!”
他太喜欢这个院子了!
尤其是那个能洗热水澡的淋浴头!住进来天天都能洗热水澡,多方便啊!
“……”贺鸣尧都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幽幽地看着纪晟。
陈大姐乐道:“那就行了,你们看挑个什么时间,咱们去房管所办手续。”
说到这个,纪晟兜里没钱,没什么底气开口确定交易的时间,不由怂怂地看向了贺鸣尧。
现在才知道找他求救了?贺鸣尧没好气地捏住他的脖颈:“一边去,我来说话!”
小傻子,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敢拍板说买房了!
贺鸣尧仔细问清楚了赵干事卖房的原因,得知他是随着工作调动,举家搬迁到上海,上海那边的工作单位会给他们分房,所以这边的房子直接就卖了,总之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贺鸣尧又问了其他的事情,确定了房契也没问题,又瞥了眼纪晟期盼的目光,直接把这个小院子定了下来。
“这样吧,明天早上八点,我们约到房管所门口,当着陈大姐的面交钱,先把手续办了,粮食等办完手续就给你送过来,行不行?”
有房管所的人做见证,赵干事不怕他们在粮食上缺斤少两,当场就答应了。
离开小院子,纪晟和陈大姐道别,拉着贺鸣尧欢天喜地往边上的巷子跑。
“啊啊啊啊,明天我就有房了!!!”
纪晟激动地连蹦带跳。
“有这么高兴吗?”贺鸣尧好笑道。
“那必须有!走走走,咱们先去赚钱!”
明天早上就要去房管所办手续,短短一天根本凑不到那么多粮食。
只是今天这一趟恰好碰到了合适的房源,纪晟很明显也喜欢那个房子,贺鸣尧少不得要早点敲定下来。
他打算和周泊川借钱借粮,钱倒是好借,过几天他就能还回去,但是恐怕周泊川手里也没那么多粮食。
他得再去一趟乡下的杨家村生产大队,找杨满仓借粮,来回一趟再加上搬运粮食的功夫,怎么算都要拖到下午太阳落山了。
不过在这之前,贺鸣尧想带着纪晟先在黑市里赚点钱票子再说。
为了买下看中的那个小院子,两人兴致勃勃地去赚钱借粮的同时,殊不知有人在背后抢先上门去截了胡。
“来了来了,谁啊?”赵干事刚坐下歇了一会,正端起了搪瓷缸喝着茶,院子外有人咚咚咚地敲响了门。
打开门,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女孩出现在眼前,两根麻花辫子,上身白衬衫,下装黑色背带裤,打扮得相当洋气,正弯着眉眼笑意盈盈。
“同志,请问你这个院子卖不卖?”
“刚刚已经卖了,你来迟了同志!”赵干事作势就要关门。
“哎等等,怎么已经卖了?过户了吗?办手续了没?”
年轻女孩一连串问题抛过去,面色焦急,瞬间没了刚刚云淡风轻的模样。
“还没呢,明天早上去房管所办手续过户。”
年轻女孩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忙道:“同志,我也想买你这个院子,我现在就能跟着你去房管所办手续,不用等明天早上,钱票当场就能付了,行不行?”
赵干事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她,“那也不成啊,我和那两个同志都说好了,明天早上去办手续,怎么能忽然反悔呢?”
“你是多少钱卖的?”
“三百六十块,外加两百斤的粮食!”
年轻女孩顿了顿,咬牙道:“我没有粮食,但是我能出五百块!再搭两条大前门香烟!同志,咱们爽快点,一句话,卖不卖!”
赵干事眼皮一跳,一百斤的红薯折算下来也就几十块钱,这姑娘直接多出了一百四十块,还搭了两条大前门香烟?
年轻女孩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进一步激他道:“同志,如果你不卖就算了,我也是看中了这个院子地理位置好……算了算了,就当是我和这个院子没缘分吧……”
说罢,年轻女孩转身就走,缩在袖子里的双手却紧张地握紧。
“哎等等,我卖!”
得了他这句话,年轻女孩不留痕迹地舒了一口气。
赵干事当即带着她去了房管所,陈大姐得知两人的来意,脸刷的就沉了下来。
这什么人啊?
当着她的面,说好了和那两个小伙子明早来房管所办手续,这会转头就为了多出来的那点钱,反悔卖给了别家?
赵干事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太厚道,腆着脸低头不停地说好话。
年轻女孩站在旁边也不多说,直到陈大姐阴着脸带他们办过户手续,签订了买卖合约,按了红手印,如愿以偿地拿到房契,她脑子里时时刻刻绷紧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下来。
陈大姐低头看了眼过户签名,道:“唐青青?还是上海来的?”
有钱就是好哇!半路截胡都能这么理直气壮!
“对,上海文工团那边调过来的!”
唐青青浅笑着,拎着挎包,目不斜视出了房管所。
赵干事心知自己已经得罪了房管所的陈大姐,回了院子草草收拾着剩下的行李,又把钥匙交给唐青青,拖着两麻袋行李直接走了。
今晚他就坐火车连夜去上海,反正家里的其他人都已经搬过去安顿好了,他留在这里,也就是为了卖掉房子而已。
唐青青目送着他离开,当即反锁了大门,激动地摸了又摸青砖瓦房,尤其是院子里的那口甜水井。
她趴在井口边笑得得意忘形,甚至舀了桶里的一瓢水癫狂地四处浇洒。
这个小院子终于完完全全是属于她的了。
明年那场大地震,全国各地都被波及,就连京都上海都有小幅度的地震,更不用提其他严重地区的房子,塌了倒了的何止千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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