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这个想法一出就被萧岭断然否决了,萧岫不缺钱,而是做事有分寸,别看他先前作天作地,但是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都在皇帝能够容忍的范围内。
长发垂了下来,随着马车的颠簸晃晃荡荡。
有几缕发丝垂在少年眼前。
萧岫哑声道:“若是臣弟说,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一定会觉得臣弟是年幼无知,在胡言乱语,对吗?”
萧岭精神一震。
这还是自他穿书的几个月以来,萧岫第一次参与政事。
萧岭没有立刻回答。
少年肩膀轻轻颤着。
少年的身体开始抽条,清瘦,坚韧,他的轮廓会慢慢变得深刻,不像年少时那么精致。
但现在,他的确还是个孩子。
放在萧岭的时代,这小孩也就刚上高中,脑子里想的可能是今天晚课上什么,回家之后作业得做到几点。
然而到这时,萧岫要想的则是家国天下,帝王权柄,倘若将军权轻易递给臣下,会不会,引火烧身?
萧岭知道,萧岫的担忧。
蓦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扶住萧岫的手。
萧岫颤着,将要起身,却被萧岭微微用力,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
萧岭给了他一个拥抱。
如萧岭与萧岫这样的身份,纵然是兄弟二人,也很少会如此亲近。
萧岫身体一僵,而后骤地放松了。
或许是因为经常服药,萧岭身上有一种混合着浅淡药味的,有点苦涩的香气。
这个很短,很轻。
萧岭松开了他。
萧岫睁开眼,坐直了,垂着头小声说:“臣弟失仪了。”
方才太过着急,以至失态,萧岫方才涌上来的情绪缓缓降下,顿觉尴尬。
萧岭失笑。
他没有弟弟,但帮朋友养过两个月博美。
白得一团团,像棉花糖似的小狗,聪明,却不大乖,每次犯了错就把脑袋底下,拿两只毛茸茸的白爪子半挡住脸。
怎么看,怎么像现在萧岫。
“嗯,出去领罚吧。”萧岭道。
萧岫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抬头,“陛下,臣弟有话说。”
萧岭给他倒了杯茶,“讲。”
萧岫道:“臣弟以为谢之容野心勃勃狼子野心,被锢于后宫中尚安全,此人若为中州守将,恐怕会有负陛下信任,做出难以预想之事,请陛下明鉴。”
他直接说完了,说完之后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茶杯被咔地一声放到桌案上。
萧岭不动声色,“没了?”
“且谢之容不是自愿入宫,臣弟难以相信他真对陛下忠心耿耿。”萧岫道。
萧岭挑眉,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愿?”
“臣弟看得出来。”萧岫道。
他只是没心没肺他不是傻。
谢之容愿不愿意都不用看,哪个世家子愿意舍弃爵位入宫做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君?况且还是谢之容这等前途不可限量的天之骄子。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谢之容的目光开始落在他兄长身上了呢?
从漠不关心到意识地追逐着萧岭的身影。
萧岫当然知道,因为有几次,他与谢之容视线相撞。
萧岫等待着萧岭的回答。
哪怕他知道,萧岭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但他还是忍不住,报有期望。
陛下,这不是情爱之事,若是谢之容得权,以此人之野心,您会如何?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小会,萧岭开口了。
他回答道:“阿岫,他是最好的。”
是能任中州守将的人,最好的。
只有任用谢之容,才能一扫中州军之积弊,才能整肃军容。
谢之容是最好的,是最合适的,他才是最不可替代的那个。
萧岭知道谢之容的能力,更不愿意这种能力被浪费在宫墙之中。
谢之容不是能豢养在深宫的玩物,不是皇帝珍藏的无数珍宝中的玉璧。
谢之容当自有广阔天地。
萧岫很久都没说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像饮酒那般喝尽了,而后对萧岭道:“臣弟明白了。”
既然萧岭相信谢之容,那么他无话可说。
他不会阻止自己的兄长,更无法阻止自己的兄长。
“但是,哥,”萧岫轻轻道:“请您对谢之容,有所提防。”
谢之容不会甘于久居人下的。
既然陛下要用,也要做好,当谢之容稍有野心显露时,即诛杀之的准备。
冷静下来后,他相信,以萧岭之智,不会令自己陷于为难之中。
萧岭又倒了杯茶,“朕有分寸。”
萧岫端过茶杯,将其中的茶水饮尽了。
接触到萧岭的眼神,萧岫顿住。
他突然发现,这杯茶不是倒给他的,摸了摸鼻子,理直气壮道:“兄长这的茶不大好喝,臣弟这是为您分忧。”
看他恢复正常,萧岭凭借着胳膊长腿长这一优势,按住萧岫的脑袋,用力揉了两下,而后松开手,毫不留情道:“快滚。”
萧岫哼了一声,在萧岭的手伸到他脑袋上之前躲到了门边,敲了敲车壁,“停下。”
车驾缓缓地停下了。
谢之容又上来。
萧岭以为,比起在车上闷着,谢之容更愿意骑马,看他上来颇为意外。
于是两人又对着沉默。
回宫之后,萧岭去御书房,谢之容同其往。
今日皇帝任命,明日便要上任,因而谢之容要做的准备很多。
萧岭为帝,比谢之容更为繁忙。
谢之容在内室看书,萧岭则在外面批复奏折,两人不在一处,不至于像方才那般沉默尴尬。
萧岭先写了调令,命人送往兵部。
叶秉和早在回京的路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因而收到了谢之容的调令时并不意外,只是心中惊讶还没有彻底平复。
当时他刚听到谢之容将任中州守军的时候发现自己想错了,原来皇帝不是怕他徇私,而是让谢之容提前了解些中州军的情况。
收到文书,叶秉和恭恭敬敬地办了。
兵部郎中眉头紧锁,盯着叶秉和手中的那张调令不语,末了,长叹一声。
叶秉和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问道:“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叹什么气?”
或许是年长,叶秉和的脾气当真是六部尚书中最好的那个,为人和善,且不争强,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曾在军中。
兵部郎中快速看了眼窗外,即便知道不会有人监视,在说与皇帝有关的消息时,他还是慎之又慎,“属下只是觉得,觉得,”吞吞吐吐了半天,“陛下对谢公子……”调令已经签了,只差明发,“谢将军,当真是宠爱至极,一往情深。”
叶秉和面上的笑意略敛,道:“你竟只看到了帝王宠爱?”叶秉和听到这等论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宠爱过那么多人,怎么独独违背了规矩成律令谢之容掌兵?敬砚啊敬砚,什么时候如市井闲汉一般,竟只看得到私情?”
许敬砚被叶秉和说的脸色通红,“属下请部堂大人赐教。”
叶秉和笑了一声,“你入仕几年了?”
“回部堂大人,”许敬砚虽然不知道叶秉和问话的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已有三年整了。”
“三年整?”叶秉和笑眯眯地看了眼许敬砚,“那当年谢之容蒙先帝恩裳时,你还没考上进士呢。”
许敬砚脸涨得更红了。
“淮王家的世子,又是平南侯的外孙,家世清贵,”叶秉和道:“偏偏大多时候不在京中,师承张景芝,常年在玉鸣关,我记得,当年,羌部曾欲陈兵玉鸣,后又不得已退回,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敬砚面色红得可以滴血了,“属下,属下……”
“因为当年张景芝麾下有甲士带一小队人马夜出玉鸣,烧了羌部的粮草,”叶秉和以一种非常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许敬砚,“那你知道,带兵出关的甲士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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