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殊无变化,然而瞳孔微微放大了。
果然,还是这些玩意。
不同于上次的图,手里这本多是文字,配有详尽插画。
谢之容毫无面色毫无异样地继续看。
他看书很快,不多时便了解了故事梗概。
大概便是先帝早亡,皇帝几个年长兄弟为了皇位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最终双双赴死,皇位阴差阳错之间就落到了年纪最小、根本没指望自己能继承王位,所以整日吟风弄月的五皇子身上。
皇帝年少,尚不及弱冠,加之不通权术,无强势外戚,一朝为帝,只能仰赖朝中重臣权臣。
书中拿了百余言描述了皇帝容色艳丽,看到这时,谢之容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面前的萧岭。
眉眼绮艳,然不失男子凌厉,加之身份使然,积威甚重,与雌雄莫辩这个词一点关系也无。
帝王年幼无能处处让步,权臣紧逼,之后,便是长长一段缠绵悱恻的细情描述。
萧岭看他居然真的看起了话本,讶然道:“书中写了什么?”
谢之容合上书,平静道:“讲了在先时有位帝王。”
萧岭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下文,不由道:“然后呢?”
做什么了?是成就了无双伟业还是权柄易手?亦或者是……成仙了?
“没有看完,臣不知道。”谢之容一本正经地回答。
萧岭无言半天。
谢之容这个人,太不适合讲故事了。
讲了和没讲一样。
分心对着沈九皋道:“去宝祥楼。”而后无奈地和谢之容说:“知道了,下次我自己看。”
谢之容眼中似有异色一闪而过,手指按着封面,笑道:“陛下很喜欢看这种书?”
毕竟是皇帝买的,萧岭就算否认了也没用,便回答道:“闲来消遣,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谢之容点头,“原来如此。”
萧岭轻咳一声,不愿意给谢之容留下不学无术的印象,道:“虽是市井书籍,但其中种种与宫中不同,朕久居深宫,见书中内容,也觉多有参详思量之处,常有会意。”
对着这个,多有学习之处?
谢之容觉得自己对萧岭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愣了愣,后道:“是。”
谢之容手指无意识般地在书封上擦磨了一下。
萧岭只当谢之容很喜欢这本书,道:“之容若是喜欢,这些全拿回去看亦无妨。”
“臣,”谢之容神情微妙。
他该说什么?和萧岭说喜欢?还是和萧岭说不喜欢?
但无论是说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未免过于奇怪了。
半晌,谢之容才回答:“是,臣谢陛下美意,这些书臣先借阅,待看完,便归还陛下。”这话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思索须臾,又道:“臣必然仔细阅读,多多理解体悟,不辜负,陛下期望。”
谢之容说的一本正经,萧岭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在心中呼了口气,随口道:“之容若有心得,别忘了告诉朕。”
谢之容:“……”
告诉皇帝?
怎么告诉皇帝?直言相告还是身体力行?
谢之容垂下眼,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毫无异样,恭顺无比地回答道:“是,臣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又加了点内容,买过刷新一下就好。
第五十四章
因尚未到正用饭的时间, 宝祥楼内外人并不多。
宝祥楼分两层,两层不完全隔开,从二楼向下看, 一楼各处一览无遗。
一楼中央设台, 分时日有人唱曲说书, 不似酒楼, 倒像茶楼。
此刻台子上正有人讲书,是个看上去私塾先生模样的男人, 话音极清晰,足够客人听见,他们进来时,那男人刚开讲, 讲古时一帝王。
听得萧岭表情微妙。
一行人上了二楼。
沈九皋在萧岭的示意下坐下, 又奉命点了菜,表面上神情自然至极, 实则如坐针毡。
而沈九皋口中的路歧人作场则是在楼外, 人还不多, 偶有几人在马车往下卸晚上要用的东西。
宝祥楼所在的这条街只进不出,再往前走就是死路,并无许多车马, 所以到了初一十五晚上,路歧人便在外面那块大空地作场, 观者如云,各样吃食小首饰和花灯摊就支在这条街上。
而宝祥楼二楼无疑是视角最佳的所在。
萧岭早膳未用, 此时来, 便是为了吃饭。
他不仅好奇宫外景致, 更好奇宫外的菜做的怎么样。
伙计先为三人上了茶并几样精细点心。
谢之容先为萧岭倒茶, 而后又给沈九皋倒了杯,惊得副指挥使下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双手接了茶。
然后被萧岭抬眼一看,又讪然地坐下了。
沈九皋也不想这般小心谨慎,但是谢之容此刻正得圣心,他不确定这份圣心是会像皇帝从前宠信旁人那样转瞬即逝,还是谢之容最终会入主长乐宫。
不必过于热络,以免有后宫朝廷勾连之嫌,但绝对不能失礼。
悄然以袖中银针试过茶水后,才对萧岭轻轻点头。
照夜府卫在暗中监视,宝祥楼送来的东西不会有问题,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仍再验一遍。
萧岭半靠身后栏杆,一面不怎么专注地听书,一面同谢之容说话:“之容先前说在京时曾往琴斋,之容通音律?”
谢之容道:“多年前,”他在萧岭面前不自称臣实在别扭,“我曾在外祖家学过一些,不过粗通。”
萧岭觉得可信度不高,他信谢之容学过,但不信是粗通。
他捏起一小块点心放入口中,“库中有几把好琴,待回家我让人找找。”以古代贵族子弟的培养标准来说,的确应该有点风雅的兴趣爱好,幸好皇帝在除了享乐之外的任何事情上都知道得有限,若是声名在外,反而非常麻烦。
谢之容举杯喝茶,没有回应。
却是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在外面,自然不能说回宫。
只是家这个词于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而言,未免过于亲昵了。
幸而皇帝正偏头往下看说书,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
沈九皋看似也在听书,实则一直在留心各处动向,剑如寻常侠士一般搁在膝上,一手撑颌,一手有意无意地落在剑上。
点心味道尚可,萧岭不喜欢甜食,尝了一块就作罢。
楼下讲这皇帝昏聩无能,好声色犬马,穷奢极欲,治下百姓苦不堪言,多流亡各处。
在那先生绘声绘色地描述起皇帝见到美人时恨不得口涎流三丈的丑态时,酒楼内的客人被引得哄笑阵阵。
萧岭端着个杏仁碟子,边吃边听。
说书先生接着道那皇帝不若古时昏君,不仅爱女子,更爱男子,所选大臣,皆以容色进,而非才学,奸佞小人充于庙堂,而贤士无名。
谢之容抬眼,目光有一瞬凛然。
萧岭把杏仁递过去,“吃吗?”
这段书影射的便是皇帝,偏偏他好像还无知无觉。
沈九皋亦觉不对,但在皇帝未开口之前,他绝不会做声。
谢之容颔首,“多谢。”
接过萧岭手中的杏仁碟子。
萧岭眼巴巴地看着他,示意他别全拿走,又不好意思直说,看得谢之容心中种种情绪一瞬间便被拂去了,却没有如皇帝所愿,将碟子还给萧岭。
微妙地感受到了欺负人的乐趣。
果不其然,萧岭在看到谢之容没有还的打算时目光流露出了几分谴责。
刚才的阴郁瞬间烟消云散。
沈九皋低头,仔细地观察着自己剑鞘上早就看过无数次的花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存在。
萧岭只好又捏了块栗子酥放到嘴里,楼下正讲到皇帝别出心裁,非是三年一会试的时候,偏偏叫各省举子分批入京,他一叹三顿,“非为择选人才,却为填充后——”
宫字还未说出口,便被一纸团砸了脸。
那里面不知包了什么,略有些坠手。
堂中笑声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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