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容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称臣!
萧岭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
谢之容明明每一句话都在命令,用词却还毕恭毕敬,仿佛他还是萧岭作为忠诚恭顺的臣下。
虽然站着一动不动会显得他这个亡国之君分外有骨气,但是这个时候忤逆谢之容实在不聪明。
毕竟萧岭不想死,想活。
而架在他喉咙前,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那把剑,一直都握在谢之容手中。
萧岭乖乖地转了过来。
不知为何,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谢之容原本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为什么要藏起来?”谢之容的手非但没拿开,反而愈发过分地捏起萧岭的下颌,像是为了欣赏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一般。
谢之容这个不好好说话喜欢上手的毛病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萧岭心道。
他知道在谢之容说谎一定会被识破,干脆直接道:“躲着将军。”
谢之容看他,唇角笑意更深了,“那为何要躲着臣?”
你不要明知故问!
谢之容看着萧岭欲言又止的神情,好像更加高兴了,笑问道:“陛下不是来杀臣的?”
萧岭保持这个姿势实在难受,不由得往下一点下颌,撞在谢之容的手指中,他听了这个问题觉得简直可笑,“谢将军觉得,凭朕的身手,要如何杀将军?”
以萧岭的身手与体质,别说是杀谢之容这个战功赫赫,曾九死一生的名将了,便是杀个什么什么柔弱可欺的小玩意恐怕都难以做到。
萧岭说的是事实。
与萧岭皮肤接触的面积更大了些,皮肤凉,但很细腻,谢之容一笑,意味深长道:“未必不能。”
刺杀也未必要强攻,亦可智取。
夜风瑟瑟,萧岭穿的又极单薄,谢之容松开手,自若道:“陛下请。”
萧岭呼了口气,大步走进寝宫。
他脊背挺得笔直,流露出几分谨慎与防备。
谢之容像是从前为臣那样站在萧岭身后,闲闲道:“臣今日听人说,有人要来刺杀臣,便命人撤走了宫人侍卫,没想到,来的是陛下,早知道便留下几人了,还能为陛下端茶递水。”
萧岭愕然,转头看向谢之容。
所以有人要杀你,你的防备措施就是把保护你的人都撤走?
谢之容神情淡淡,一派悠闲散漫,说的好像不是别人要杀他,而是来请他赴宴。
或许是萧岭的神情太惊愕,谢之容疑惑道:“陛下怎么了?”
萧岭艰难道:“没怎么,就是觉得,身手好实在令我艳羡。”
这时候的谢之容,当真是骄狂至极。
以萧岭对原书中的谢之容和同他朝夕相处的那个谢之容的了解,他们两个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二人都谨慎万分。
而眼前的不同。
眼前的谢之容未经过任何风雪摧折,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此后不过二十五岁,便做到了无数人终其一生也难望其项背的事情——起兵而天下应,大军摧枯拉朽直入京城,后,登基,称帝。
谢之容本以为这种时候来刺杀他的,必然和前朝有关,说不定能问出萧岭消息。
结果来的竟是萧岭。
谢之容又问了一遍,“陛下真不杀臣?”
萧岭:“……”
我想的话,你可以拔剑自刎吗?
萧岭无言片刻,“我拿什么杀将军?”
不知道是不是萧岭的错觉,谢之容看起来居然有点失望。
在看见萧岭背影的那一刻,谢之容已经想好,倘若萧岭要刺杀他,萧岭失败之后他要如何对待皇帝。
首先便要先将手指探入湿热的口唇,仔仔细细地检查口中是否□□,他想,萧岭是会愤怒地一口咬下去呢,还是被迫张口接受?
双手双腿自然更要束缚住,至于将皇帝关押在哪,也值得深思。
皇帝身体不好,若囚于监牢,不做什么,萧岭也活不了太久,谢之容要的不是死人,自然不能如此做。
未央宫倒是比别处更为合适。
倘不不直接刺杀,他可以等待,看看萧岭会用什么法子来达成目的,谢之容不得不承认,他满怀期待。
但是萧岭,转身走了。
谢之容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憋闷。
他,在萧岭眼中,应是谋反的乱臣贼子,是害萧岭失去帝位的罪魁祸首,两人之间本该隔着深仇大恨,结果萧岭见到他竟一点想杀他的念头也无!
萧岭进到寝宫,有点无所适从。
谢之容示意他不必客气,坐下便可。
萧岭更觉微妙了。
然后他便看着谢之容心平气和地去泡茶。
安静无言的谢之容,很像萧岭终日相处的那个。
茶水送到他眼前。
萧岭接过,心情复杂地道了声谢。
谢之容坐到他身边。
萧岭想到谢之容不喜欢旁人与他距离太近的事情,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刚挪出去一点,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偏头,谢之容笑吟吟地望着他。
萧岭一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没等站稳,即遭人牵住了袖角,稍一用力,便给拽了回去。
萧岭既拿着茶杯,还得保持平衡,险些直接撞到谢之容肩上,幸而他撑了一下,在撞到谢之容之前稳住了身形。
始作俑者还是微笑的样子,“房中无炭火,陛下体弱,臣以为,若是离臣近些,陛下或可稍暖些。”
萧岭握着茶杯,沉默半天,才说出一句,“多谢将军。”
谢之容颔首,仿佛漫不经心道:“数十日未见,陛下去哪了?”
萧岭喝了一口茶,待茶咽后,才慢吞吞道:“如果我说,我这数十日,皆在处理国事,将军可信吗?”
谢之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饶有兴味地问:“在哪?”
萧岭点了点身下的床铺,“未央宫,御书房,偶在奉诏殿。”
谢之容唇角笑意仍在,眼中却无暖意,“这数十日,臣亦在这三处,却不知,为何没见到陛下。”
萧岭想叹气。
他没法解释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
“还是说,”谢之容笑道:“陛下真会妖法?乃是非人之物,譬如说,”容色清绝到了极致的男人眸光流转,潋滟灼灼,看得人喉口不由得发紧,“狐狸?”
萧岭顿了顿,“我若是非人之物,便不会这般受制于将军。”
况且,无论怎么看,谢之容都比他更像是狐狸精。
萧岭叹了口气,“朕当真不知如何同将军解释。”解释了谢之容恐怕会觉得萧岭在糊弄傻子。
他颇低落,好像很无可奈何似的。
明明是个再暴虐不过的帝王,低着头的时候竟意外地显得有点……听话。
让人不由得,想要对他更过分一些,看萧岭是能继续忍耐着,屈从下去,还是忍到了极致后,竭力却,于事无补地反抗。
谢之容伸手。
萧岭只觉得阵阵发冷。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只修长却有力的手落在他腕上,然后,拿走了他手中的茶。
萧岭劫后余生般地呼了一口气。
谢之容起身,将茶杯放好,“冷了,陛下莫要再喝。”
萧岭干巴巴道:“多谢将军关心。”
比起第一次见面着戎装的谢之容,此刻的谢之容除了行为仍然诡谲不定之外,比先前好相处了不少。
至少不会一直让萧岭有生命被威胁的感觉。
他的新政才刚刚铺开一角,以后有的是和这个谢之容见面的机会,他需要和谢之容保持一种可持续发展的友好关系。
萧岭定了定神,想和谢之容说一说顾廷和的事情。
先取信于谢之容,而后一切徐徐图之,若能让谢之容放他出宫就更好了。
然而,先开口的却是谢之容,男人目光如有实质地刮过萧岭因为紧张上下滚动的喉结,轻柔问道:“陛下还会突然离开吗?”
萧岭张口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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