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岭眼皮沉得厉害,便闭着眼含含糊糊道:“水。”
谢之容快步去取了茶,唇角先贴了一点,试过温度后才端来。
躺着当然喝不进去。
萧岭听到声响后也意识到这点,象征性地朝声音的方向动了动手,示意谢之容拉他起来。
谢之容没拉他,反而环住他的肩,将他带起来。
萧岭得到支撑,毫不犹豫地向谢之容的肩头倒去。
谢之容动作僵了僵,而后才将茶杯送到萧岭唇边,细致地喂了他几口,才又慢慢将人放下。
面未净,发冠未取,衣服未解。
谢之容:“……”
煎熬,却不想假手于人。
免不得要想到先前的日日夜夜里,萧岭的一切都与他无甚关联。
杯子被他放在案上,发出轻轻地一声响。
发冠很好拆下,为萧岭净面所用时间就长了些——谢之容找到了比喝醉酒更名正言顺地蹭过萧岭面颊的理由。
待皮肤上的水痕已然干了,谢之容才拿开手。
服饰繁杂,内里亦有中衣,所以并没有出现太多让谢之容停顿太久的场面。
即便中衣宽大,亦遮盖不住萧岭棱棱的腰线。
不知为何,玉带却没有立刻被谢之容拿开,而是置方其上。
宽大的玉带束在腰上,因为无那些繁复衣袍的缘故,便显得腰愈发窄,腰带不像一件饰品,反像是一件束具。
谢之容静默须臾,将腰带取下。
在确定皇帝再无事后,谢之容才退出内室。
许玑站在暗处,见谢之容出来,出声道:“谢公子,偏殿已收拾好了。”
谢之容若留宿长乐宫,从不与皇帝同床。
谢之容颔首,却没有进偏殿,而是快步去了殿外。
被秋夜晚上的风迎面吹了一刻,才觉得吐息不再滚烫炽热。
……
翌日。
萧岭从一片头疼欲裂中清醒过来。
他甚至不想睁眼,刚一睁开眼,就被射入眼中的烛光照得眼睛疼,头也疼。
疼得萧岭甚至怀疑是不是有谁趁着他喝醉拎着他脑袋撞墙玩了。
大块大块的记忆涌入脑海。
萧岭对于自己喝酒时的表现还没有彻底忘怀,但他回忆起来之后,总觉得自己没忘怀还不如已经忘怀了。
本以为是借着酒意交流感情,到最后变成了自己单方面倾诉他对谢之容的心意。
明明谢之容喝酒在原书中喝酒次数屈指可数,但在萧岭的回忆中却毫无醉态。
两个人明明喝得一样多,一个酩酊大醉,一个神智清明,多丢人啊。
幸而萧岭丢着丢着已经快习以为常,躺在床上叹息须臾,便撑着坐了起来,昏昏沉沉地下床。
头疼。
萧岭小幅度地晃脑袋,克制着自己将要呲牙咧嘴的表情。
在换衣服的时候,萧岭更觉得上朝和上班有共通之处,甚至上朝比上班在感官上还更痛苦些,至少他开晨会从来没在五点半开过。
萧岭原本想问,之容去哪了?
然后猛地意识到谢之容此刻应该已往中州军驻地去了,随军从禁军中调选,一切大小事由都是谢之容自己决定,萧岭只负责在上面写了个照准。
全权交付,一点也不插手。
谢之容当时的眼神应该很奇怪。
但萧岭现在头疼得来不及分析昨天晚上他俩没喝醉,在谈公事时谢之容是什么眼神了。
头疼的好像要掉下来了。
知道萧岭习惯,许玑先去取了清凉的敷药,又命人去传太医,待萧岭一下朝,便立刻为陛下看诊。
萧岭半死不活地在辇车上喝茶。
然而甫一下辇,面上的痛苦之色顿时一扫而空,又是张冷冷淡淡,威严肃然的脸。
但他实在头疼,在听见臣下无事生非,无理取闹的废话的时候,眼中难掩不耐。
这在众臣眼中就和杀意差不多了,当下不敢吭声。
不对啊。
有人在心中想。
眼下季咏思被杀,中州军其余将领都被陛下换了一茬,虽然现在其他将官的人选还未定下来,但总归都该是陛下亲信。
谢之容,比季咏思更亲近皇帝,因为身份尴尬的缘故,日后想来也会更依赖于皇帝。
刚将亲信宠妃集一体的谢之容扶植上位,萧岭就算不兴高采烈神采奕奕,也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怎么脸色比平时还不好看?
有些臣子难免要怀念皇帝之前,虽则残暴,然行事并不难猜,还很好糊弄。
现在的,就糊弄不过去了。
听到要紧事时,萧岭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他上朝不是为了听废话的!
宁明德的思绪转了几圈。
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先前季咏思长居城外,连朝也不上,这其中虽有仪仗皇帝宠信肆意妄为的缘故,还有一点就是,从城外到宫内,实在远了些。
眼下谢之容为中州守将,那么日日往来内宫与驻地,显然就不太可能,那一天时间都拿来骑马算了,还处理什么公务?
虽然宁明德也不觉得谢之容能真处理公务,无非是皇帝喜欢他,才派他过去的。
“陛下,”不等宁明德开口,已有人道:“臣以为谢……”直呼其名不行,叫谢世子更不行,叫谢公子未免奇怪,况且哪有在上朝时不称官职爵位,叫公子的先例,“谢将军为将之事还有可商榷的余地。”
萧岭皱眉。
他现在很懒得说话,只:“哦?”
有何商榷余地?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看向那人,深觉此人未免过于英勇了些。
他们大部分人昨天虽然没跟着去城外,却也知道了不少消息,以萧岭的态度,这就是件不容置喙的事情,各部的长官,身居要职者、还有王室宗亲都插不上话,居然还有人跑到萧岭面前,说此事有待商榷?
闻言,萧岫看了眼竭力低头的淮王。
萧岫在见到淮王时往往有两句话一定要说,一个是恭喜淮王爷有个好儿子,另一个是万分真挚地说王爷真是教子有方。
淮王自先帝时就不受待见,到了萧岭时,更因为谢之容的缘故对淮王府无有好辞色。
他若是和萧岫这个最受萧岭喜欢的弟弟起了争执,不管是不是萧岫寻衅在先,萧岭护着谁,连猜都不必猜,毫无悬念!
如果说先前谢之容只让淮王觉得蒙羞,而此时,却是恐惧了。
想着,面色发白。
萧岫轻嗤一声。
他对淮王实在厌烦,要是当年淮王对谢之容好点,把谢之容惯成了个纨绔子弟,一定得不到他哥的青睐,至少得不到如此厚爱与重视。
在几乎是全体官员的注目礼之下,那官员继续道:“若是谢将军为将,岂不是要与陛下两地分居?”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以为能写到mod里谢之容贴着萧岭的嘴唇笑眯眯地打招呼说久违了。
晚安。
文中引用出自:《吕氏春秋》
第六十七章
此言既出, 原本还有些私语声响的英元宫顿时鸦雀无声。
谢之容为皇帝侍君,为后宫中人,不该插手朝政, 然而, 皇帝愿意, 谁能说什么?谁又敢说什么。所以各个心照不宣, 不提谢之容的身份。
两地分居可用不到君臣身上,这话只差没明说谢之容的身份了。
宁明德转头, 皱眉看向那人,欲言又止,颇有些被人捷足先登的恼怒。
冕旒上的珠玉轻撞。
众臣的心不由得随着萧岭的动作提了起来。
萧岭头疼,免不得眉心微皱, 因为疼痛而显得比往日更为不耐的神情看得那官员心中悚然。
但即便悚然, 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况且他并没有打算回头。
这话鲁莽,却是朝中不少人的心声。
即便有些人知道谢之容可以胜任中州军守将一职, 并且比好些人都更为合适, 他们亦难以全然接受。
更觉得先前皇帝所做不妥, 既然要重用谢之容,何必将人纳入宫中,还用了那样和胁迫无甚区别的法子!
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出现, 皇帝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就在众人心越来越紧的时候, 他认真地回答了,“从皇宫到城外不远, 算不得两地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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