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红袖阁的繁华即将落幕之时。
虽然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没有一睹那红袖阁头牌的真容,但老鸨一口咬定这就是规矩,拍下的人才能见头牌第一面, 其他人都只能排后面有缘再来, 给足了开盲盒的刺激感,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虽然有人对这种所谓的规矩说法生疑, 但碍于面子, 还是不好多说些什么。
就在众人满怀遗憾开始离场之际, 一声惊呼陡然乍起, 不少人被吓了一跳,然后纷纷顺着声音抬眼看去。
更多的人开始惊呼。
满楼灯火点亮了所有角落, 题着字的灯笼成串连起高悬, 雕金的红木柱上缠着红绸, 漫天盈沸之下,一袭红衣的美人持剑,从楼上一跃而下。
长剑出鞘, 美人细白手腕微挑,剑锋在灯影下折射出冰冷瑰丽的寒光,轻而易举地斩断用来装饰的红绸, 无数红绸顿时如瀑布一般从最高处落下, 一端仍然紧紧地悬在高阁上, 另一端被沈惟舟所斩断。
素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红绸, 沈惟舟在半空中轻如鸿雁, 借着红绸摇曳的力在空中打了个旋。
红衣烈烈张扬又肆意,宽大袖衫下露出那截白皙的皓腕仿佛会发光,骨节分明的手泛着如玉的光泽,乌发如瀑垂下,明明是清隽温润的气质,那眉眼却秾丽惑人,风华姿容俱是世间无双。
“这是……红袖阁头牌?”
所有人都仰着脖子追逐着那道红色身影,有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也不管认不认识,就问道身边的人。
“是……是吧。”旁边被问到的人眼睛也不眨,无意识地回答着,“这肯定是头牌啊,这也……太好看了。”
“咕咚。”
[我恨我没有钱养不了舟舟。]
[你跟姐说实话,养前面是不是还缺个字。]
[我以为他跳下来想跑,他在干啥?]
[吸引注意力吧,让秦随趁乱去找燕国长公主。]
[这也不够乱啊,不过确实好看嘿嘿嘿。]
没有管弹幕上的质疑,也没有朝下看哪怕是一眼,沈惟舟从一根红绸换到另一根红绸,把红袖阁整个绕了一圈之后,突然微微使力,荡到了最中央那根红绸上。
他右手将红绸绕着手腕缠上一圈,慢条斯理地收紧指节,左手持剑,轻轻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调整好身形,沈惟舟右手手腕微动,整个人再次飞在半空,只不过这一次,他左手开始用剑。
红袍在空中曳出漂亮的弧度,明亮的灯火下,美人漫不经心地垂眼,剑锋如雪划出冷冽的一招一式,长剑破空声与火烛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浮光跃金,在乌黑的眸子中照出火光。
就在底下众人都停住了离去的脚步,如醉如痴地看着美人剑舞之时,王公子一行人也在楼上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行人以王公子为中心趴在栏杆处,边看沈惟舟还边大力拍打着老鸨的肩膀,语气兴奋痴迷。
“好,好好好,红袖阁头牌名不虚传,今年的江南第一青楼非你们莫属!”
老鸨脸色有些不对,但被一群少爷公子团团围住,看着他们的样子她也不好扫兴,只能忍下心中疑虑和不安,边赔笑边盯紧了沈惟舟。
“这位美人姓甚名谁,是何背景,性格何异?”王公子急急忙忙问道,“多少钱能给他赎身?多少钱小爷都拿的出来!”
“哎哎哎你这就不厚道了。”有好友闻言笑着拍了拍王公子,“如此美人岂能独吞?你赎回去我们总不能到你府上胡闹,还是让美人待在红袖阁,我们一人一天为好。”
“至于这第一次嘛,王兄慧眼识珍宝,价高得之,就让王兄先对美人一亲芳泽,试试那身段……”
“本少爷倒是觉得一起尝用也未曾不可,大不了大家把钱再分给王兄便是,王兄意下如何?”
本来答应得好好的要让众人也尝尝这红袖阁头牌是何滋味的王公子第一次拉下了脸,语气不爽地摆摆手:“去去去,小爷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今晚谁都别留,这美人是我的。”
“哎哎哎……”
众人欢声笑语打打闹闹,场间一时热闹得厉害,红袖阁再次被沈惟舟以一人之力搅动春水,哪怕月上柳梢也贪慕着眼前那此生难忘之景。
没人注意到,楼阁之上的黑暗中,一个身量修长面色俊美的黑衣男子抱手半倚在墙边,狭长凤眸看着场间一舞惊鸿的红衣美人,又把一众二代少爷公子的调戏言语都收入耳中。
本该去接应救出燕无双的秦随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沈惟舟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他好像总有这个本事,光是站在那儿,就足以吸引人全部的心神,更别说此刻的他还这么……
秦随舌尖抵住牙根齿列,尝到了满口的铁锈味,半眯着凤眸,漫不经心地想了想,心里蹦出两个字。
祸水。
真是漂亮啊,只是亲几下就能哭,不知道做起来能哭的多好看。
视线轻轻扫过沈惟舟拢得整齐的衣襟,秦随低低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那个地方。
在秦随走后不久,沈惟舟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慢慢长舒一口气。
他长睫微垂,轻轻看了一眼底下喝彩叫好的人,眼底无波无澜。
听燕无双说,红袖阁里的妓子没有一个是自愿进来的。
无论是男是女,她们有的是被迷晕了卖进来,有的是被拐进来,还有的是被红袖阁的老鸨看上了之后直接偷偷摸摸找个机会抢进来。
反正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人命贵如黄金,最底层人命如草芥,死了也不值钱,更何况也没让她们死,只是调教一番卖掉而已。
进楼很少有人能逃得掉。
送来的饭菜食水都混着药,要么吃了浑身无力昏睡过去,要么不吃没有力气,照样跑不掉。有无数人试着求情,没用;无数人试着跑掉,被追回来之后一阵毒打,甚至被直接喂上药丢给楼里的打手,破了身之后就老实了。
还有人宁死不屈,那怎么办呢?
那就去死。
逃跑被追回来之后乱棍活活打死,不给饭吃活活饿死,喂上药之后低价卖出去给玩得花的客人活活折磨死,死的时候满身青紫,惨不忍睹……红袖阁日进斗金,每一串钱都沾着恶臭的血。
在红袖阁这满楼赤红繁华之下,不知道是沾染了多少无辜可怜之人的鲜血才能把一家青楼开成如今这般模样,青楼主人和为虎作伥的老鸨罪不容恕,这些来为青楼添砖加瓦的来客人群,也不见得有多么干净。
都不无辜,谁也别说谁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沈惟舟想到这儿,忽地一笑,有如远山雪中突然盛开一束烂漫的花,满室有片刻寂静,随即掀起了更大的喧闹。
老鸨见状急的手心出汗,不住地喃喃道:“不对啊,他穿的衣服上浸过了药啊,他怎么还有力气呢,药怎么对他没用,不可能啊。”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惟舟的“表演”还未结束,红袖阁后面还有更精彩也更激动人心的安排时,沈惟舟动了。
他倏地松了手,却不落反升,长剑一扫,楼内挂着的灯笼尽数破碎,里面的灯芯和煤油暴露在空气中,发出刺鼻的气味。
没有人注意到,沈惟舟右手指尖出现了数根透明的丝线,修长指节微收,丝线无声而动,漫天坠落下的红绸又重新聚拢到一起,在空中交汇成一道道丝带,铺天盖地,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怎么了?”
“这是在干什么,新节目吗?”
“太好看了这也,我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看的人和这么别致的景象。”
“……”
红绸之上,沈惟舟仿佛没有重量一般,立在上面。
愈发明亮的烛火氤氲了他好看的眉眼,瓷白的肌肤在暖黄的光下多了几分红晕,殷红的唇瓣微翘,让沈惟舟更显温软乖巧。
他看了看周围的火烛。
“真亮啊。”
冰冷雪白的剑身映出火光,沈惟舟手腕微抬,长剑轻轻斩下。
灯笼,火烛,煤油,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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