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师公长吁短叹:“好言难劝想死的鬼,想去就跟我来吧。欸,坐马车在大白天赶尸,世风日下啊!”
顾延倚着街边铺面的木门假寐,闻言冷笑一声。
待姜荻和张胖子把尸体分别搬上两架马车,顾延从兜里掏出一包辰砂,在白师公心惊胆战的眼神中拿粗麻绳涂抹过,而后将红彤彤的麻绳捆上尸体们的手脚。
最后用辰砂点过死尸的耳、鼻、口三处,以及手心、脚心、胸膛心、背膛心、脑门心共七处。
姜荻受顾延耳濡目染,当即明白这是在用朱砂封住三魂七魄的出入口,免得在路上遭遇孤魂野鬼再生波澜。
一旁的柯里昂看得直皱眉:“这是在辟邪?是你的特殊技能么?啊,抱歉,是我僭越了,我不该问的。”
姜荻听乐了:“嗐,这哪儿是什么特殊技能?是封建糟粕——不对,是华夏文明的玄学小技巧,怎么样,长见识了吧?”
张胖子下巴都要惊掉了,还能这样?
难道不是每个玩家都用技能、道具和体术跟鬼打个有来有回、你死我活吗?怎么有人另辟蹊径,走玄学路线啊?
走NPC的路,让NPC无路可走,没看到白师公的脸都要气绿了吗?
听姜荻的语气,顾延对他倾囊相授,顾延会的他也会,张胖子心里酸溜溜的,看姜荻和顾延两个站在一块,越看越像两个挂逼!
张胖子望向姜荻的目光多了几分崇敬,顾延太难对付,他们是感化不了了,姜荻也许还有抢救空间。
等姜荻带着他的三件S级道具成为他们神之齿的一员,公会上下必然士气大振。
思及此,张胖子谄媚地拍干净板车,请姜荻上去:“这辆车只摆了三具尸体,姜荻,你坐这儿,背着风头味道轻些。”
姜荻一脸的莫名其妙,搭着顾延手心迈上板车,却不知顾延在他身后朝张胖子撂下一记警告的眼神。
天光大亮,一行人驾着马车沿猛洞河岸走大路往人头山的方向赶。
起初路上空无一人,等路过下一个小镇,土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就多了些,更多的是拖家带口的平民百姓,头上顶着包袱,背篓里装着娃娃。
老人腰身佝偻,女人脸色蜡黄,小孩儿哀哀哭泣,没有一个壮年男人。他们都神情麻木,像吃了一辈子的苦。
看到姜荻他们坐在马车上分食干粮,那些逃难的平民眼里冒出饿到极点的绿光,但都害怕板车上的尸体畏畏缩缩不敢靠近。
姜荻看着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把剩下的半袋干粮分成几份,远远地丢下车。
看到人们争食的背影,姜荻的眉毛愈发紧皱,他单膝屈起坐在车头,脑袋靠在顾延肩膀上,压低声音问:“哥,你觉不觉得这个副本跟《满月派对》很像?”
“有点。”顾延颔首。
“是吧,我也这么想!”姜荻勾住顾延的指尖,附耳道,“我们身处的环境,不像一个封闭的游戏副本,没有空气墙,没有太多的规则限制,而是一个个开放环境的小世界。照这么算,咱俩头一回见面时的《出马仙》也是如此……”
顾延皱了皱眉,冷不丁问:“你不是作者么?小说设定,你该是知道得最清楚的那个人。”
“哈。”姜荻尴尬地坐直身子,又被顾延揽住肩膀按回去,“我能说我写的时候压根没想那么多么?”
顾延瞥他一眼:“什么意思?”
姜荻只好将他“写一篇坑一篇”的黑历史如实相告。
《梦魇之牙》是他灵光乍现的作品,一开始只有一个梗和顾延的美强惨人设,闷头莽了五百章便灵感枯竭热情消退,一坑就是一整年。
早晚都要坑的文,没有细致入微、丝丝入扣的逻辑设定也很正常吧?
他哪里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穿进这个波澜诡谲的世界?更没料到《梦魇之牙》在他粗糙的设定之外,补足了许多意料之外的细节。
譬如说,鬼怪玩家。
姜荻睇了眼乖乖坐在另一辆车上的花童头玲子,她正用一言不发应对哭哭啼啼的白七角,眼珠子黑黢黢的,又圆又大。
如果不说,谁又能知道她也是鬼?起码,和她同坐一车的张胖子等人都没察觉异样。
“姜荻。”顾延沉声说,“我们在《满月派对》遇到的第一个鬼怪玩家,鬼妻娜娜,假如她是十四面佛手里的牌,那么玲子来自哪个世界?她背后的神佛又是谁?”
姜荻听得头大:“哥,你是说,每个副本世界的神明都有可能派出了一个或多个手下的鬼怪,让它们参与游戏,成为玩家?”
“有这种可能。”顾延冷声说。
“鬼妻娜娜想要S级道具,那玲子也是?”姜荻越想越心惊,“好家伙,她之前装的还挺好。哎不对,不对不对,哥,还有一批人在搜集S级道具!”
他噌地坐直,被顾延一把捂住嘴,呜呜几声挣扎片刻,才虚着气声说:“神之齿的人也在找。从尼古拉到钟灵,他们对S级道具的执念太深,有些不同寻常。”
顾延轻轻嗯了声,平淡的目光掠过马车上的尸体和尘土飞扬的道路,扫过张胖子和柯里昂的面孔,又落回姜荻熬了一晚依然神采奕奕的脸上。
“顾延。”姜荻猫儿眼睁得溜圆,如果有尾巴,现在一定摇成了螺旋桨,“我知道了,他们两拨人马即便不是一伙的,所求的目的搞不好是一回事。”
他看着顾延勾起的嘴角,摸摸下巴,轻哼一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顾延有些惊讶,挑眉道:“你猜到的?”
“父亲的直觉。”姜荻昂首挺胸。
顾延:“……”
咬耳朵说闲话,姜荻在车轮的辘辘声和马蹄的嘚嘚声中睡去。
等他醒来,已是暮色四合。山路崎岖不平,马车颠得人想吐,如此晃晃悠悠到十一点多,马车才在半山腰的一处小村庄外停下。
两匹骨瘦如柴的老马呼哧呼哧喘气,鼻孔冒出一团团水汽,累到翻白眼,就差厥过去。
姜荻仰起头,只见山顶孤悬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在月色下仿佛一颗嶙峋的骷髅。
村子门口立了块方方正正的石碑,阴刻着三个赤红的大字“无头村”,兴许是题字的人用的颜料多了,一滴滴红漆像烛泪一样一缕缕淌下,在惨白的月光下分外森寒恐怖。
夜猫子的声音凄厉,叫人头皮发麻。
“就是这儿了。”白师公蹒跚着爬下车,整理衣冠,拿出他的阴锣,定定看向漆黑寂静的村落,“人头山无头村。”
顾延拽起姜荻,跳下车,活动一番被压了一路酸痛发麻的肩颈。
“三更半夜的,也没人迎我们。”姜荻揉了揉脸,睡足觉让他精神焕发,金棕色的瞳孔在夜里格外有神,“在这儿干等着吗?”
“不必,把尸体搬下来吧,记得,脚不能落地。”
白师公话音未落,就敲响了阴锣,玩家们忙不迭去搬运尸体,把它们架上竹竿。
咣当咣当——
铜锣声在黑魆魆的山林中回荡,响到第七声时,村头陆续出来几名老妇人,还有几个媳妇抱着哭闹不休的孩子躲在栅栏后偷看。
为首的老妇人生了白翳,眼球蒙了灰蒙蒙的一层,背弓得仅有半人高,缠着小脚,穿一身青黑晚清汉女的袄裙,声音却十分洪亮。
“什么人?”
白师公扯着嗓子道:“无头村的尸体到了,各家各户速来认领!”
说罢,白师公以眼神示意姜荻他们把尸体抬进去,村口静默一瞬,随即迸发出哀恸的哭嚎。
妇人们围了上来,不敢靠太近,只凭借身形和手脚来分辨自家男人的身份。
姜荻绷着脸等她们认清人,听了一耳朵各家生死离别的惨事,对白师公的观感变得有些复杂。
于情,赶尸匠把尸体运回来,全了家人团聚、落叶归根的愿望。
于理,尸体回来了,魂魄却不知所踪。可他听着耳畔响起的痛哭声,怎么也无法将真相说出口。
上一篇:我在异界写文再现华夏文明
下一篇:一个被疯狂求爱的beta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