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站在窗后,望着圆团团的影子们,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对窝在炕上打牌的姜荻和莫问良说:“该干活了。”
“嗐。”莫问良甩下一把牌,嘟囔着顾延剥削无度,光有大棒没有萝卜。
姜荻急了,吱吱叫骂莫问良耍赖,眼看要输就顺势掀牌桌。正闹作一团,安国柱却来敲门说,白天来求儿子下落的人家上门送礼,说尸体找着了。
莫问良把玩打火机,夸顾延真有两下子。姜荻听了抬头挺胸,尾巴竖得像旗杆,自豪不已。
“我夸顾延,又没说你,嘚瑟什么?”莫问良切了声。
眼看他俩又要撕起来,顾延揪住姜荻尾巴,把他放到肩头,刚走进院子,就见那位满头霜发的中年男人拖家带口地跪在院中,口称大仙,磕了几个响头。
“大仙可真神呐!上山那条路,全村青壮都走过无数次,硬是没瞧见我儿子。今儿个照大仙说的做,黄昏时拎着鸡过去,才走了二十分钟,就在树丛里发现了……可怜我的儿喂!”
他们一家人又哭又笑,说要过些时日给儿子下葬,再给姜荻塑个金身,村里人一家出一笔钱,给他立一座小庙。
顾延侧身避开大礼,垂眼见姜荻提着爪子,仰起头,鼻尖一颤一颤的,就不再动,静静站了会儿,便听姜荻吱吱道:“延哥,这回的感觉跟先前不同,好奇妙。”
在纷乱哭泣的人群上方,一股柔风悠悠拂过姜荻,让他胸膛那团金色的火焰倏地迸发,一日强过一日。
这家人也不抠搜,当场就付钱给安国柱,让他把剩下几只老母鸡宰了,给姜荻供上,又去小卖部买了一捆鞭炮。
他们如此主动,莫问良乐得合不拢嘴,就坡下驴张嘴忽悠:“姜大仙如今在安国柱家做保家仙,也没有个正式的堂口。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把牌子立起来。嘿嘿,算大家伙走运,一块沾沾仙家的仙气。”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晚上八点多,安国柱院里就摆起流水席,好几张桌子凑到一块,从屋里摆到院外,杀猪菜和铁锅炖做大菜,另有大拉皮、排骨焖豆角,还拉了条电线插上音响,唱起卡拉OK。村里人直爽,说是给仙家立堂口,其实更像找个理由搓一顿。
姜荻和顾延都被这阵仗干懵逼了,姜荻忧虑地觑一眼顾延,问他安国柱家几时才能发财,不然他们一天天大吃大喝的,都给人吃穷了。
顾延冷冷道:“看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你俩,就你俩,在那儿叨咕什么呢?”莫问良跟人猜拳,喝大了,甩开膀子走过来,把话筒怼到姜荻嘴边,“大仙,别害羞啊,说两句。”
姜荻气到尾巴啪啪甩动,心说,这家伙跟他写文时设定的心机深沉阴谋家差太远了吧?严重OOC啊!心眼倒是小得可以,不就是下午跟他一只黄鼠狼打牌输了么,居然记恨到现在!
“莫问良。”顾延警告地看过去,廊下明黄的灯泡映着他线条凌厉的侧脸,划出一道冷暖分明的边界。
“算了,延哥,算了。”姜荻拦住他,两爪捧起话筒,清清嗓子,“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姜荻……”听在村民们耳中,却是一连串的吱吱吱。
酒足饭饱,来道谢的那户人家在院门口点燃一捆十米长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炸开宁静的乡村夜晚。姜荻嗅着空气中的硫磺味,觉得胸口的金光愈发强烈。
他的堂口就立在安国柱家的一间废弃储藏间,旧书桌做供桌,安家孙子的奥特曼做神像,头上套了个顾延亲手折的黄大仙指套,墙上挂了白天得的锦旗,画板当匾额,拿水彩笔歪歪扭扭写下“姜公庙”三字。
一切看上去莫名地滑稽,安家村的人却都神情肃穆,拜了又拜。姜荻立在供桌上跟村民们挨个握爪合影,脚趾抠地,达到人生的社死巅峰。
莫问良站在一边都快笑抽过去了,顾延抱着胳膊,倚着墙,默默勾起嘴角。
姜荻抖一抖蚕豆粗眉,心说,怎么感觉你们在耍我?!
*
等人群散去,已是十一点半。
他们帮安国柱家收拾好一地狼藉(姜荻负责趴在炕上加油),假装歇下,待小院重归寂静,隔着墙听到安国柱震天响的呼噜声后,才蹑手蹑脚走去鸡舍。
比玩家率先团灭的鸡们空余散落的羽毛和排泄物,姜荻站在顾延肩头,黑豆眼一瞬不瞬盯着他和莫问良扒开草垛,露出一只薄棺,用起子撬开锤得扎扎实实的钢钉。
“小心。”顾延侧身,姜荻顺势爬进他冲锋衣的帽子,死死揪住帽绳。
下一刹,嘭的一声,棺材板裂成两半摔到草垛上。姜荻探出脑袋,瞳孔骤缩,只见棺材里躺着的安老头已是一具干瘪的尸体,裤管空荡,褐色的皮肉包裹骨架,下颌暴突,咧开一嘴黄牙。
尽管明知是黄大仙的幻术,姜荻还是被恶心得干呕,紧紧贴住顾延颈窝,细细嗅着令人神清气爽的冷冽气息,后者浑身一僵,眉宇一沉,蓦地拔出龙牙刀朝安老头砍去。
铮!刀锋掠过,几根胡须翩然落地。
安老头大声斥叫,青碧的眼珠怨毒地瞪向顾延,抬爪就要抠向他的眼睛,却被莫问良横插一脚,锋利的指甲当啷撞在一杆铁锹上。
说时迟那时快,顾延反手握住刀把,刀背抵住安老头喉咙,气力之大几乎将喉管压折。安老头一声惨叫,嘴巴大张,吐出一股腐臭的黑烟,与莹白的龙牙相触,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
“就是现在!”顾延喝道。
安老头眼前一花,但见一道金光闪过,一只金黄的黄鼠狼向他扑去。瞬息间胜负已定,姜荻四肢张开,压制住身下灰褐色的黄鼠狼,嚣张地吱吱威吓。
顾延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拎起姜荻放回兜帽,再掐住安老头的脖子,低声说:“如果我想,可以直接杀了你。”
安老头愤怒地嘶叫,姜荻举起他的小白板翻译:“他说,你有本事就动手。”
顾延眉梢一挑,不受挑衅,淡淡地问:“黄四娘娘千年的道行,怎么养了你们这些丢人现眼的废物?”
他压低声线,诱哄似的问:“她有没有告诉你,血祭过后要给你们这群徒子徒孙什么好处?”
安老头牙齿磨得咯咯响,顾延抬手,嘴角轻蔑地一撇,让莫问良点烟。姜荻探头,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莫问良正式发动能力呢。
“轮到我了?”莫问良仍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咔嗒按开打火机,取出耳后夹的香烟,探入银蓝的焰心。
莫问良叼住烟嘴,深吸一口,一股强硬的力量自胸腔迸发,以他为圆心荡开波澜。他嘿地笑出声,捻起香烟怼进黄鼠狼嘴里:“说吧,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我。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听明白了吗?”
安老头吱吱嚎叫,四只爪子不停扑腾,然而下一刻,就安静下来,僵硬地躺回棺材,莫问良让他抬爪,他便抬起爪子。
姜荻悚然,他给莫问良设定的特殊技能“真话香烟”,本意是作为逼供道具。而今眼见为实,却发现这技能被莫问良玩出花,更像是操纵他人意识的能力,比他预想的厉害百倍。
之前翟斯语也是如此,他们在小说里或许只是姜荻脑中一闪而过的配角,没有悉心刻画,但在读者看不到的角落,却自由发展出更多的能力,也有着各自的故事。
“问吧。”莫问良嗤了声。
顾延颔首,简明扼要地跟安老头一问一答,姜荻抱起他的小画板,在旁边一一翻译。
故事的开始并不新鲜,安老头一家在三百年前来到四枣山,见此地人烟稀少,没有庙宇,就打起圈地做大仙的主意,立不起堂口,找个富户做保家仙,也能供养他一窝老小,但他没料到,四枣山早已是黄四娘娘的地界。
一夜过后妻儿横死,安老头提着供品上山,归于黄四娘娘麾下。他心中有恨,但再多的恨也敌不过恐惧。
黄四娘娘逢十五就要以新鲜人牲为食,碍于出马仙的限制,她不能亲自杀生,杀死阳寿未尽之人更是会引起阴阳两界忌讳。
于是她想了个法子,命令四枣山下的百姓劫掠过路商旅,折腾得半死不活再送上山,过段时间嫌行脚商人肉太老,就让每户人家亲手杀死儿女。如此就只算收尸,不算罪过,事后做法事超度,还能积攒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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