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轻快一笑:“那你载我就是了,这么简单的事。”
没给陈子轻拒绝的机会,谢浮又说:“至于另一辆自行车,我让人骑去学校。”
少年说这话时从灯光外围走进来,陈子轻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愉悦,他很满意自己的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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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陈子轻骑车带着谢浮,一条马路一条马路地穿行。头发湿哒哒的,皮肤粘腻得发闷,身上的汗干了又有,他觉得自己馊了。
风是往他后面吹的,谢浮坐在他身后,肯定是闻到了,他管不了对方嫌不嫌弃。
陈子轻哼哧哼哧地上坡:“不行,你还是下来吧,我骑不动了。”
谢浮屈着的腿:“顾同学,你让一个伤员自己上坡?”
陈子轻满头大汗地回头瞪他一眼,他愣了一瞬,轻扯惨白的唇:“那我下来好了。”
“……算了算了,你坐着吧。”陈子轻阻止谢浮,他绷得酸痛的小腿肌肉抽几下,奋力蹬自行车。
谢浮怎么还有病弱娇气的一面呢。
陈子轻骑到坡上都没捋清谢浮到底有多少面,这个三分之一比他做过的所有题目加在一起都要难解析。他怀疑谢浮故意不坐车,非要让他载,为的是把心里的阴暗一股脑地甩在他身上,报复他,让他受累。
尽管他根本想不出他哪里让谢浮不痛快了。
路过一片桦树林,起风了,陈子轻放慢车速,他仰了仰潮热布满水光的脸,嘴里发出舒服的叹声。
一根指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他的后脖子,那处被碰到的皮肤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他没往后看:“怎么了啊?”
“快十一点了。”谢浮十分温和地说,“你今晚的易错题还没复习,真要在这吹风?”
陈子轻被他一提醒,赶快踩脚踏板。
月光挂在桦树的树梢上面,星星有很多,它们都在看他们。
谢浮低着头,伸手去捉骑车人翻动的衣角,那弧度肆意自由,也好像对任何人敞开,可以随意探进去抚摸,他轻轻幽幽地笑:“风确实凉快。”
陈子轻看不到谢浮的表情,只听见他的笑声。谢浮笑时胸膛带起的震动擦到他背脊,裹着微凉的体温跟复杂的少年气息,他往前躲了躲。
身后的笑声就被风吞没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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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浮受了伤,谢家灯火通明。
长辈问完事情经过还是不放心,连夜叫家庭医生过来检查,佣人有的忙,有的不忙也都站着等吩咐。
陈子轻穿过客厅往楼梯口走,谢浮妈妈从他口中得知儿子是怎么伤的以后,她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那位长辈在怪他。
谢浮已经说了是自己摔的,为什么要怪到他头上?他边上楼边想,谢浮是因为陪他去向娟家才受伤的。
这么说,母亲心疼儿子,有点不分是非也情有可原。
陈子轻理通了就把那股怪异拨走,他身上有谢浮的血,洗澡的时候看红色被水流冲进下水道,有一瞬间生出不太好形容的感觉。
硬要说就是,阴腻腻的。
陈子轻吹干头发便开始谢浮今天给他布置的学习任务,他关台灯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
“下个月就高考了,再坚持坚持。”陈子轻打着哈欠爬上床看手机,网友十分钟前找他,和他分享经文。
这个网友的年龄他没问,他相处下来确定比他年长一些,能给他提供经验,让他少试错。
一个喜欢经文的人,自带好感。
有时他们谈经文中的道理发现理念一致,他会觉得自己遇到了知音。
陈子轻坐在床头怀揣敬畏的心诵读了一遍经文,迫不及待地和网友分享心得:是这样的,缘来缘去都是一场梦,没必要想太多,都是烦恼。
网友最慢一次是隔了快半小时回的,这次超时了都没动静,应该是有什么事。
陈子轻把手机放床头,他要睡了,又拿过手机发一条:你标注的那行经文讲的是,昨天没有意义了,明天要等到明天才能赋予意义,最重要的是今天,抓住今天就好,对吗?
没想等网友回,陈子轻发了就躺下睡觉。
没过两分钟,手机“叮”一声响,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刺眼的光亮,陈子轻翻身够到手里查看。
吃斋念佛半年:对。
只有一个字,网友似乎心情不佳,陈子轻如常道了晚安,对方却和他聊了起来,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伤神的事。
聊了一会,陈子轻忍不住找网友提谢浮,想看看对方能不能分析出点名堂。
陈子轻:我有个室友,他情绪不稳定,一会情一会阴的,而且他很喜欢笑,那是他最常露出来的表情,可是我不太能确定他是不是发自内心的,他眼睛是那种桃花形状的,你知道的吧,稍微一弯就有很大的笑意,具有欺骗性。
吃斋念佛半年多:你的室友对你动过手?
陈子轻撇嘴,谢浮那个人捉摸不透,有时说话会戳他心窝,把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就轻飘飘地道个歉,他要是不原谅,等他的就是发神经的谢浮,他发了三个字过去:那没有。
吃斋念佛半年多:人具有多样性,每一面都和成长经历有关,是必然存在的。
陈子轻:我知道。
吃斋念佛半年多:你的情况很好解决,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搬家。
陈子轻:搬家?我不好搬,我就是有点怕。
吃斋念佛半年:怕什么?
陈子轻:说不清楚,心理上的。
吃斋念佛半年:你可以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室友。
陈子轻:以后再说吧,我暂时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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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多,谢家三口坐在一起,只打了一盏壁灯,三人面上的神情都不清晰。
这个场景在旁人看来尤为瘆人,他们当事人习以为常。
谢浮说了这场家庭会议的目的。
书房寂静几秒,谢母激动地站起来,她怕孩子多想就迅速坐回去,整理一下到现在都没松解的发髻:“儿子,你真的要接受我跟你爸的意见了吗?”
谢浮没回答,只说:“他怕我。”
谢母跟谢父对视一眼,一个“怕”字就让偏执的儿子改变了主意。
谢浮咬紧了牙关冷笑:“我不能让他怕我。”
气氛太压抑,谢母温柔地说:“妈妈没发现小顾怕你啊,你写毛笔字的时候,他看得不知多投入。”
谢浮徒然沉下脸,您错了,他不是看我。
您的儿子只是个替身。
谢浮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他说了,他妈会在背地里做小动作给他的人使绊子。
就像小狗。
不记得是几岁了,他为了小狗和他妈吵架,那是他第一次顶撞他妈。
完美儿子的模板出了错,不能容忍。
他妈趁他去学校不在家期间,故意把小狗放出家门,导致它被车碾得碎烂。
谢浮的手开始发抖,仿佛他重回拿着铲子铲一滩血肉的现场,他不会再让类似的事发生。
他不是小孩子了。
他爸妈没有再生一个孩子做实验的机会,只能在他身上缝缝补补,不敢再碰他逆鳞。
“就这样。”谢浮站起身,“我会吃新药。”
谢母听着关门声,好久才回神:“儿子是不是又想起那条小狗了?”
谢父端过放温了的茶喝两口。
谢母神神叨叨:“我后来给他买了那么多小狗,甚至有一模一样的,他怎么就不能原谅我。
谢父摇头:“哪有一模一样的,只是相似而已。”
谢母吸了吸气,显年轻的脸有几分阴郁:“我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狗会被车撞,我又没有预知能力。”
“多少年前的事了,提起来做什么,我们以为他无法完成高中学业,他竟然顺利完成了,还积极地筹备大学生活,你做梦都不敢想的却发生了,这不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吗。”谢父说,“他再长大些,五年后是一个样,十年后又是一个样,总有痊愈的一天。”
谢母疲惫地撑着头:“随他吧,都随他,只要他能有个想要的东西有件期待的事,我不会再干涉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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