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帘的太阳穴狰狞地跳了跳:“少做梦了,顾知之一旦清楚你的为人,一旦发现我跟他是被你算计才分开的,他不可能会要你这个背弃发小,丧心病狂的丑恶伪君子。”
“是吗。”谢浮站定,他像是无奈地扶额摇摇头,返回到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发小身边,放出了手机上的录音。
那是大一上学期的冬天,孟一堃跟他爱人的一段对话,他在门外录了下来,时常在自己焦虑不安的时候听一听。
一段被有心人记存的录音带来的过往,在凌晨的观景台,在迟帘面前展开。
“你真的忘掉阿帘了?”
“真的。”
“如果阿帘跟老谢都要死了,你只能救一个,你选谁?”
“他们都是大家族继承人,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真出现了,也不是我能这个普通人能救的。”
“就是发生了呢。”
“孟同学,你的前任和你的现任,你救一个,你救谁?”
“当然是现任。”
“那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有不同的答案呢。”
“因为你们不是常规的散了,你们是被误会拆散的,当时你们还想在家长的眼皮底下用两年的假分手,换一辈子的长相守。你们感情那么深,散在最喜欢的时候,我不信你真的忘干净了。”
“散了就是散了。”
“回到你的问题上面,假如火星撞地球,真的发生那种小概率事件,他们同时命悬一线,又只有我能救……”
迟帘绷住身子,下意识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他低着脑袋,双手捂住耳朵不敢听,却又抱着一丝期望地没有合拢指缝。
“我会选谢浮。”
“谢浮是我唯一的选择,我永远选他。”
迟帘像被人摁进加了大量冰块的水里,有碎冰混着水进他五脏六腑,他从头到脚麻木没了知觉,找不到一点活着的痕迹。
“非要自取其辱。”谢浮收起手机,“这就当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阿帘,希望下次再见,你的进步能更大一些。”
把人的自尊踩在脚下还不够,还要碾上一碾,他想起什么一般才说:“对了,你当年放在我那的物品,各种口味各种款式,我都一样样用在顾知之身上了,包括那些小玩意,我一个都没浪费,多谢。”
说着就施施然地走了。
.
谢浮开车行驶在回去见爱人的路上,到一个路段的时候,他忽然扫向后视镜,发现了什么,勾了勾唇。
下一刻就迎来了一股猛烈恐怖的撞击。
“嘭——”
世界猝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又猝然陷入令人恐惧发怵的死寂。
两辆车停在路边,后面一辆车里下来个人,是迟帘,他要去看自己的兄弟死没死,他满头血地踉跄着走了几步,整个人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前面那辆车撞开护栏,歪歪斜斜地抵着树干,车头变形凹陷,车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谢浮的上半身趴在方向盘上面,他的四肢轻微的抽搐,腿,脸,头上都在流血,没什么痛感,又像是正在被凌迟。
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就恢复清明,谢浮吃力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在电话接通前就露出微笑。
手机那头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
谢浮笑:“老婆。”
陈子轻困顿地打着哈欠,他舌头破了,嘴也破了,说话声不太清晰:“你怎么出去了啊。”
谢浮一边体会身体里的血流失,一边体会所谓的车祸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引发的恐惧,但他体会不到后者,他的恐惧来源于别的地方,那是凌驾在死亡和病痛之上的东西。
“有点事。”谢浮全身骨节乏力,他的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滴下来,掉进眼睛里,眼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陈子轻舔到这会还有点火辣的口腔内壁:“那你是要回来了吗?”
谢浮的半边面颊被染红,他轻轻笑,唇齿上都是血迹:“我在等日出。”
凌晨两点多,日出还早。
总有等到的时候。
陈子轻的睡意褪去不少,他清醒了点:“你在哪看日出啊,怎么不叫上我一起,我们可以……”
“嘘。”谢浮的心里很平静,没有风没有浪,“听我说。”
他不待爱人做好准备,就开始这场看似不合时宜十分匆忙仓促,实则是等候多时,借机行事顺势而为的坦诚时刻:“当初迟帘在‘揽金’亲你的一幕,我拍了视频。”
陈子轻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某种可能不受控地快速成型。
为什么谢浮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和他坦白,刚才说的“有点事”是去见迟帘了吗。
那他们……
陈子轻的思绪被谢浮的声音打断。
谢浮的话声传来,他说:“我嫉妒迟帘能拥有你,当年那晚你们在房里做,我在门外听,我想的不是离开,我想的是,”
顿了一两秒,谢浮笑出声:“进去取代他。”
“于是我实施了行动。”
“我把那段在‘揽金’拍的视频发给了迟帘的父母和奶奶。”
“除了那段视频,我还单独给迟帘发了一些东西。”
谢浮把手机拿开点,他把喉咙里的一口血吐出来,声音不被堵了,通畅了点才将手机拿近,继续说:“有你在原来学校为爱慕的同学写的信,拍下的你痴迷他的照片,还有你在街头叫人哥哥,你在餐馆看一个左撇子看入神……正是那些东西把迟帘刺激得心脏病发作。”
“他开启自我防护忘了你是我没想到的。”
谢浮不快不慢地剖开阴冷的过往,他怕爱人看不仔细,特地一丝一缕地挑了起来:“我的本意是迟帘在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衰弱下对你产生怀疑,甚至是无意识的反感厌倦,他避开父母的监视费劲联系上你,和你在电话里争吵,你们既不能面对面沟通,也没办法及时有效解除误会,再加上他短时间内很难成熟,各种因素累加在一起就能促使你们之间的矛盾激化,最终分手。”
陈子轻带着满身被深爱过的证据从被窝里爬起来,他拉着被子坐在床头,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一把乱发撑在额边,嘴里说不出话来。
谢浮下巴上都是血,他叹息:“你男人很坏吧。”
陈子轻还是没说话。
“我从没反省过,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件事,我的每个选择都不是一时冲动,所有后果我都欣然接受。”谢浮说,“我在家里爱你,走出门的时候爱你,今天,这一刻,这一秒,我依然很爱你。”
陈子轻的眼睛不自觉地湿了起来,他终于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里响起一声潮湿的喘息。
像谢浮湿漉漉的吻,沿着他的耳廓吻了个遍,然后他就听见了谢浮说的话。
谢浮说:“可是老公累了。”
“你的谢浮累了,顾知之。”
陈子轻脸色剧烈一变,他意识到谢浮两句话里面的意思,嘴唇颤动几下,喃喃自语:“你……你累了吗……”
“是啊,我累了。”
谢浮的视野模糊昏暗,他阖起眼眸,手垂了下去。
这是我作为你未婚夫送给你的礼物,所以你可以走了,你走吧。
我放你走。
但你要记得回来。
你的狗还在等你牵走。
第133章 茶艺速成班
这一整个夏天,陈子轻都是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的。
七月6号凌晨两点多,陈子轻接到谢浮的电话被挂断,谢浮累了,放弃了他们的感情,放弃他了。
他被分手了。
谢浮依然爱他,只是累了。
那是谢浮含蓄又直白的分手话术。
陈子轻再打过去显示无人接听,一遍两遍……十一遍十二遍,都是无人接听。他茫然无措的伤痛被恐慌不安取代,等不了地擦掉脸上的水迹,打车去了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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