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差爷巡逻累倒了……”
“快去叫大夫……”
“刘铁根,你力气大,来,把差爷背去药馆……”
赵老三的回忆嘎然而止,他眼眶一瞬间红了,语带哽咽:“大人,是那群百姓,是他们下水合力把我抬上来的。要不是他们,我今日可能就跟野狗一样冻死在水沟里了。”
这个牛高马大的铁血硬汉,说着说着忍不住落下热泪。留守在此照顾他的药童听了全程,竖起食指立在唇前:“小声点,隔壁还有病患,莫要吵着他们。恕小的直言,赵差爷,您是一个好官,如今见您遇难,百姓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赵老三不哭了,怔怔看着药童。
“是的。”陆久安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百姓都是有心的,你平时为他们做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的。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以真心换真心,就是如此简单纯粹。”
赵老三狠狠吸了吸鼻子:“这就是大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官民鱼水?”
“嗯。”陆久安的声音柔和似水,“看来你彻底领悟了,如此一来,就算以后有早一日我不在应平了,有你们在,也不用担心出现什么酷吏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
“不在应平……”犹如晴天霹雳,赵老三豁然掀开被褥,失声惊愕,“大人要离开应平?”
陆久安一只手又把他按回病床:“未来还有这么长的日子,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况且你大人我为官如此清正,应平在我的治理下蒸蒸日上,说不定明日就来一道圣旨,把我给召回晋南做大官去了。”
“你应当也知道,你大人我当初可是探花郎出身。”
陆久安说这话时,嘴角揶揄的弧度都快挑到耳后根去了,一双带笑的双眼促狭地上挑,转动间,眸子深处那细碎的光仿佛要从里面洒出来,赵老三一时间看呆了。
“噗嗤。”药童捂着嘴把大笑憋回喉咙。
赵老三胡子拉渣的脸涨得通红,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不着调的县令大人给捉弄了。
陆久安见好就收,他站起身,宽大的衣袖顺着床沿一扫而过,他一本正经地道:“好了,我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别的不用多想,你好生养病吧。”
赵老三扯动唇角,脸上却升不起一丝笑意,再看时,陆久安已经走到了门口,逆光的背影如湖面上跳动的涟漪,一闭一睁眼间,就消失了。
赵老三鼻腔酸涩,眼角又浮上一层水雾。
他想,有朝一日,大人或许会离开应平……
第164章
赵老三的意外给陆久安敲响了警钟, 他把应平城内所有水域有危险的地方都给加设了安全护栏,等工事完工,已经到了深冬。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连城里走动的百姓都少了大半, 也有可能是一到冬天到应平游玩的旅客锐减所致。
有一天半夜陆久安被冻醒,听到窗外呼啸的寒风吹得呜呜作响, 他起身把木施上的厚衣服, 连同韩致给他打的那件狐毛大氅盖在被衾上, 这才略微感觉好受些。
翌日一大早, 陆久安尚在沉睡当中,陆起推门而入,门刚拉开一条缝,冷风呜咽灌进来,帷幔瞬间被撩起, 冷不丁打在陆久安脸上, 他裹紧被子刚翻了个身, 就感觉被窝里塞进来两个暖暖的汤婆子。
汤婆子是铜器做的, 刚灌的热水,铜器外加了一层夹棉的布套,是以并不烫手,陆久安闭着眼睛胡乱一捞, 将其中一个抱在怀里。
“陆起啊……”陆久安迷迷糊糊地嘟哝。
“大人。”陆起张开嘴, 一团白舞散在了空气当中,他搓着双手呵了口气,将冻红的指尖拢入袖中, “下雪了。”
“下雪……”陆久安觉醒了一些,睁开惺忪的睡眼, 眼里还有些茫茫然,“下雪了?”
他坐起来,满头青丝乱糟糟地散在背后,一张精雕玉砌的脸缩进淡灰色的布衾中间。
“对。”陆起把窗楞支起来,陆久安翘着脖子看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看到。
哪有雪啊?
“大人待会儿起来看看就知道了。”陆起弯着眼角笑,“天冷,我去吩咐灶夫做点羹汤暖暖身子,您再睡会儿吧。”
咣当──
陆起掩上门,连同院子里面传来的那些模糊不清的兴奋声一并关在了门外。
天一冷,陆久安就更不想起床公务了,他在床上赖了半天,直到主簿来禀告公务,才情不愿地裹上衣服。
走进院子里,陆久安这才明白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这群生在应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雪的大人小孩,一窝蜂全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伸出双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阿多和杨苗苗在树底下你追我赶,五谷撒着欢追着两人奔跑,这只大狗转头看到陆久安,一个纵身扑了过来。陆久安顿感不秒,急急后退两步,还是被五谷沉甸甸的身子压得差点栽倒。
“哎哟,你这傻狗。”陆久安捧住他的大脑袋亲了两口,把他从身上赶了下去。
“大人。”杨苗苗脆生生地叫他,脸上藏不住喜色,“你瞧。”
“什么?”陆久安非常配合得凑过去。
杨苗苗宝贝似地捧着一个小瓷瓶:“我和阿多从树叶上收集的雪。”
陆久安乐了,这算什么雪,落到地上就化成水没影了,顶多算米夹子,就连那树叶上铺了那么久,也只浮了薄薄一层,他这一瓶雪,也不知道刮了多久。
怪不得他在屋内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也就他们应平的人稀奇。
陆久安猜得没错,应平的百姓确实稀奇。整个江州位于亚热带湿润气候区,除了海拔较高的山峰,其他地区很少下雪。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应平每家每户都表现得极为兴奋,陆久安走马观花顺着官道逡巡了一圈,发现无论高门大户,还是小户别院,家里凡是能用来盛放的锅碗瓢盆,统统都被搜罗出来摆放在了户外。
陆起打马跟在后头,看得喜不自胜:“要是他们见过晋南的雪,也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了。”
付文鑫同样没看过雪,闻言驱马上前,好奇问道:“陆起,你给哥哥讲一讲,晋南的雪什么样的。”
于是陆起用他那张吐过千百篇纪实新闻的嘴,把晋南的雪景描绘得有声有色。
付文鑫瞪着一双眼睛,满腹震惊:“真的假的?地上的雪有几尺深,那不得把人埋里面了?还有什么像鹅毛?陆起,你可别是诓骗哥哥吧。”
“怎会……”陆起急得脚下没了轻重,不小心踢在马肚子上,马匹登时串出几丈远。
付文鑫指着远处歪歪斜斜的身影哈哈大笑:“咱弟弟还是这么不经逗,看看,三两句就急眼了。”
江预眼底暗含责备,意有所指地看了陆久安一眼,付文鑫满不在乎:“大人才不会怪罪我呢,再说了,你瞧瞧大人自己,笑得比我还过分。”
陆起骑术不精,等驯服了身下那匹马,一行人已经回到了县衙,陆久安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马夫,大步流星踏入衙内,经过游廊时,陆久安看到老态龙钟的杨老汉仰面站在树底下。
“杨老伯,你也赏雪呢。”陆久安走过去扶了他一把。
杨老汉转过身来,陆久安才看到他手里握着两截竹筒,脚边放着一个土褐色的劣质坛子,他弯下腰来,似要把竹筒里收集来的雪水倒入坛内,陆久安伸手:“老伯,我来吧。苗苗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老杨汉指着假山背后:“在那里呢。以前听人说,雪水泡出来的鸭蛋好吃,不知真假,暂且一试。”
陆久安小时候也听家里老一辈的人说过这话,于是也不阻拦,只叮嘱他小心地滑。
等来到堂前,主簿和一众待令的胥吏已经等候在此,他解下身上的大氅,随手丢给陆起,陆起兜手接住。
众人还在窃窃私语,陆久安一坐到高堂之上,下方的人就训练有素地停止了交谈。户部书吏察言观色,上前一步出列:“人言道瑞雪兆丰年,大人怎么看着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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