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 上(76)
他的视线从茶盏中移开,缓缓看向穆星河。这个人的五官轮廓并不是顶好的,但是身上却有一股不染尘俗的气质,那种气质或许还不如他见过的某人一般高洁,但是却像是一抹微云,一缕清风,叫人难以捉摸。
穆星河不打算在境界比他高太多的人面前耍滑头,因此将他的推断过程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是早几天我也不会信有人住在此处,玉泉谷不大,七日可以走完,大能怎么可能在这儿待数百上千年呢?只不过昨日我误入泉水深处,见到了一个人。”
师夷光摇晃茶盏的动作停了下来。
穆星河忽然觉得空气中有一丝微妙的变化——那是杀意,从师夷光那儿传来。
但越是这样,穆星河越是要说下去。
“我见到水里有个囚牢,里面关着一个人。我想,既然有囚犯,那或许,还得有个看守。”
杀意此刻却忽然消散了,不知道是师夷光敛住了气息,还是收住了情绪。只听到他淡淡的声音响起:“不是囚犯,也不是看守。你说起这番话足够触怒我。”
穆星河当然怕。
这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在他可视的层级之内,不要说惹毛了他,如果这个力量的人讨厌被人打扰,他在外面驱使雨女哭哭哭的时候,他就能死去了。甚至说他踏入此山那一刻起,只要对方想,他能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穆星河此刻依然坐在了这里,甚至还能与他对坐饮茶。
“我猜你不会。”
师夷光忽然沉默了,然后又忽然笑了笑,他的笑很好看,很奇异地还有种明艳夺人的感觉,只是那笑里也不见半分喜色,飘飘忽忽的,像方才落入茶盏里的小花。
可那笑却并没有任何愉悦。
“你很喜欢猜?”他的手指交叉起来,微微侧着脸看着穆星河,“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穆星河察觉到他话语里不容反驳的意味,心里咯噔了一下,终究还是乖觉而果断地应了声好。
“你来是想问我些什么,你不妨一一说出来,然后你用你的猜测自行解答,如有错漏,我会补充纠正,绝不隐瞒,”师夷光微笑道,“你能答对几道,我便帮你做到几件事,什么事——哪怕你想倾覆外边什么门派都可以,只不过,猜错其中三分之一,或者任意两道,我便在这里直接杀了你,你觉得这个规则如何?”
这个规则几乎是摸透了穆星河的脾气。
不说是答对几道实现几个愿望这样的诱惑,光说穆星河这个人,好奇心和探索欲就特别重,他想知道的东西特别多,找不到答案很不痛快,甚至很喜欢自己去猜测正确答案,如今师夷光提出会解答他所有问题,猜错了还有补充纠正,这对穆星河来说,诱惑比前者更大。
只是师夷光限定了条件——猜错三分之一,或是其中两道,他就得死。这既限制了他提出太多问题,也限制了他提出太少问题,他必须把控这个度。
穆星河举手提问:“像‘山神大人是男是女’这种问题可以吗?”
师夷光微笑:“你说可以吗?”
穆星河打了个寒战。
问废话混次数的意图被否定,穆星河再次举手提问:“那么我如果成功通过了,你替我做到的事情,包括回答我其它问题吗?”
师夷光摇头:“我不喜欢反反复复做一件无聊的事情。”
对于这个人而言,这件事是“无聊的事情”,但是对于穆星河而言,这却是一次自己挖坑给自己的死亡问答。
穆星河脑中快速运转,他首先定下的是自己想要实现的事情数量,其次是提问策略:妥当却并不过分保守的,可以接受错误的,但是他又必须想要搞清楚的。
他所求不多,因此不需要贪多,稳当即可。
穆星河很快开了口:“我先把我想要问的说出来,若是提问不妥,您不妨否定。”
“第一,我先前触犯您您会不会杀了我;第二,玉泉谷的人为什么会忽然消失;第三,镇剑石底下那个人为何在水底下;第四,您为何待在玉泉谷中;
第五,玉泉谷的人消失在何处。”
其实穆星河最想知道的不过是玉泉谷的人的消失,但他能肯定的问题不多,因此必须拆开来提问,这样即使说错了,也有生存之机。
师夷光点了点头:“不错,你继续。”
穆星河深吸一口气,他看了一眼四周,暮色将落,有归去的大鸟掠过天空,投下暗色的影子。
自这句话之后,游戏便正式开始,再没有他插科打诨的余地。
坐在他对面的人眉目明秀,换到其他人身上本该是个清雅脱俗的神仙样子,可他一身的疏离与张扬,却奇异地生出了几分盛气凌人的美貌来。
穆星河无法欣赏他的美貌,因为穆星河眼里,此人全身上下,写满了四个字:不好欺负。
“那就从我为什么胆大包天胡说八道说起,第一个问题,我之前触犯您说什么囚徒看守的,您会不会杀了我,答案是不会。”
师夷光神色不见喜怒,只是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坦坦荡荡地将小院建在此处,种你喜爱的植物,放养你座下灵兽,可见你并不排斥被人找到,或者说你认为这对你无关紧要,旁人爱找不找,你出不出来,理不理会,都看你心情,”穆星河慢慢说道,“这是我有勇气来寻找你的原因,另外,我并不是很担心触怒你,你并不是热衷杀道的人——你甚至故意在玉泉谷布置了些东西,让原本会死在此处的人消失,免于一死。”
“哦?”师夷光却是似笑非笑的,“那怎么不是因为此地本就诡异?况且,难道你一路行来,竟不见一具尸体?”
“这便是同一件事了,也是我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穆星河面对他的质问,竟然还笑了,“我见过尸体,尸体身上都有很鲜明的野兽痕迹,来自人为伤害的竟然一个都没有见到。若说万物有灵,让此处只有野兽能够杀人,野兽或者大自然如此布置,独独避过了人与人的争斗,岂不是太牵强?因此这之中唯独是你会如此布置——即便是没有亲自看着,也有法阵一类的限制存在,抱歉,我学艺不精,不能破解你的手法,只能如此含糊说明。”
头顶上的巨树有小花簌簌落下,这些小花穆星河辨认了许久,依旧没有办法认出来,这大约又是什么在外边传说中的树种。穆星河看着花,师夷光却一直沉默着。
过了一会,师夷光才开口道:“你不过是凝脉期,能想到这一层已经是尽力。此处玉泉谷天地,都布有我的禁制,人在此处无法相斗而亡。你的回答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为你做了解释,为了弥补,那你得再回答一个问题。”
穆星河没想过这人还会追加问题,面临这样的情况,他仍然十分从容,注视着师夷光:“请说。”
“好,那你再猜一猜,我为什么会如此布置?”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哇,最近怎么感觉这个副本老写不完!决定多更新一点,这样就可以让大家忽略掉进展缓慢这件事了!!
第76章 玉泉谷(十六)
这对于穆星河来说有些难——他其实并不善于判断人心, 而且还是这个捉摸不透的、且几乎没有接触过的人。
穆星河回忆起他们相见的一些细节。
师夷光对待那些草药灵兽的态度其实还好, 或许他就是此地主人, 满谷草药,各种各样的魔兽妖兽灵兽都是他的,但穆星河几乎每天都杀死过那些生物, 也毫不犹豫摘了不少草药,但他见到师夷光那么久,师夷光都这个提都不提, 可见他对这些来客是放任为之——他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摘去这里的药材,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杀死此地的灵兽。
他凝视了师夷光片刻,缓缓说道:“在玉泉谷中,野兽能杀人, 也能变得越来越强, 是因为你认为不论野兽杀人,还是人杀野兽,都是物竞天择的成果,是自然规律。因此你容许人和野兽相互争斗。你喜欢养殖灵兽,播种药物,却一点儿都不喜欢人, 然而即使是不喜欢人, 你也不喜欢人死在你的这片土地上。或许你并不是处于爱人之心,而是认为人和人的争斗很无谓, 你将人和人的争斗视为污秽,但你又宽恕了他们, 给了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不至于立刻死去。”
“给他们一次机会?为什么不是因为他们误入了此处因为我引发争端我过意不去?”师夷光忽然说道,他说着自己反而低低笑了,那一笑好像春来百花开,湖水被一阵风拂乱,荡开层层波澜,“罢了罢了,我都不信,随便你们怎么想。天地自有自己的法则,那时不时现世个七日的规律叫我烦透了,我也懒得干扰。此地药物许多确实也都是我无事的时候洒播种植,妖兽魔兽也是我收集于此叫他们自行繁衍,多管的闲事只有这一样布置罢了,其余都与我无关。”
穆星河自然是知道师夷光说的所谓“过意不去”的可能或许存在,但这个人一言不合就跟他玩什么死亡游戏,显而易见也不是那种慈悲为怀的人。按照这个死亡游戏的的思路,他其实就是那样的人——不残忍,会给人机会,但并不是无底线的宽容,他重视规则,做错了的人,还是要接受惩罚。
这是一个活得极其自我的人,心中自有他的标尺,不在世间任何道德准则之中。他能够待在这小小玉泉谷之中,一住上千年,远隔人世,却也从未不避人,光明正大住在某个地方,有人寻来,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地出来问寻他的人心有何求。他不喜欢人也并不忌惮杀人,却偏偏宁愿麻烦一点设个禁制,给那些人一些机会。他的姿态摆明了他是此方主人,却又游离于天地之外,冷眼看他们在这一方小小天地探索挣扎。
穆星河想这人若是和自己的力量差不多,在外边的世界或许会因为这样的脾气吃尽苦头,甚至会遭到周围的人误会,去面对许多原本不希望面对的境况。不过这人如今看来却是很自在,养养猫(他看了一眼伏着的白虎),种种菜,守在这里上千年也没有一点厌倦的样子。
这大概是因为他很强,强大得可以藐视寻常世间的规则。
唯有掌握力量的人,才能自在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师夷光见他半晌不说话,却是自己开了口,道:“那么下一个问题,那些人消失在何处?”
穆星河心下一惊,头皮发麻。
他提问的次序是有技巧的,那些问题是以他对答案的肯定程度排序,并以对方的反应,进一步补充对下一个问题的线索。
因此,第五个问题也是他最不肯定的一个问题,是他最需要线索来补充推断依据的问题,原本他放在最后也不过存一丝在先前四个问题里得到答案的侥幸,师夷光却忽然将他最不肯定的那个问题,提到了前面。
穆星河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他伸了个懒腰,已是做好了决定。
他看着师夷光,轻轻道:“我不知道。”
师夷光对穆星河的坦然没有半分讶异,他应得果断,连“你确定吗”这种套路问话都没有:“好,这一题算你做错,下一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