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行商这些年(14)
原来她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伙山匪。
这伙人是前两年逃荒过来的,就住在通往悦行市道路两边的山里,平时偶尔收收过路费,或帮悦行市的过路商贾干点体力活。
相河村这里也曾有过山匪的流言,可后来见崔五娘一个女子来来往往也无事,便彻底散了。
一次,崔五娘去卖馒头时,不小心与收过路费的他们撞了个正着。
原本崔五娘还害怕,可他们却什么也没说就放她过去了。后来又有一次下大雨,她摔倒在泥地里,被沉重的被褥和干草压得起不了身,是那伙人的老大将她扶起,还替她背了一路。
然后一来二去,两人居然熟悉起来,崔五娘也渐渐知道了那伙山匪的情况。
“他们都是普通农民,有躲避征兵,也有逃荒而来的。外乡人没有田地没有户口,他们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崔五娘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在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身上,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所以越发与他们亲近。
“所以你便日日背上三百个馒头给他们,让他们卖馒头为生?”宋菽问。
崔五娘咬着下唇,点头。那些人毕竟还顶着山匪的名头,若是让村子里的人知道必定害怕,也许还会有许多流言蜚语,所以崔五娘一直不敢说。
“郭老大是个很仗义的汉子。前些年他们村里闹饥荒,他妻小都死了,他跟几个同乡逃荒到此,因为有些力气和谋算,那些人都愿意听他的。”崔五娘继续说道,“可从昨日起,他一直高烧不退,全身都滚烫滚烫的,他们都是山匪不敢请大夫,若再拖延我怕……”
崔五娘祈求地看着宋菽,眼中含泪:“四郎,你办法多,能不能救救他?求你了。”
崔五娘说得情真意切,宋菽也不愿见死不救,立刻就答应了。
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崔五娘是女子,宋菽又是个战五渣,自然而然叫上了宋阿南保驾护航。
人命关天,他们走得很快。
崔五娘冲在最前,恨不能飞起来。她每天走路出来卖馒头,体力好得很,一点不见累,宋阿南也很轻松就跟上了她的步伐,而宋菽拖在最后,走到半路就开始喘了,像一台破旧的风扇。
古代的路不比现代,别说柏油塑胶水泥,许多路连夯土都不是,全靠成千上万的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这样的路当然不可能平整,宋菽走得很累,还要不断分神看清脚下,他也想快一点,可实在学不来宋阿南和崔五娘健步如飞。
“快。”宋阿南放缓速度,退到他身边催促。
“快……快不……了。”宋菽气喘吁吁。
宋阿南:“……”
“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在笑我。”宋菽就算快喘断气了,也依然倔强地与宋阿南怼。
宋阿南不置可否,突然脚步一转,弯腰一揽,宋菽的视线瞬间翻转,居然被宋阿南扛到了肩上。宋菽忍不住一声惊叫,把前面的崔五娘也惹得回头来看。
“四郎怎么了?”崔五娘问。
“累了。”宋阿南言简意骇。
崔五娘的心思全在救人上面,一点不觉得一个男人扛着另一个男人赶路有什么不妥,点点头,继续向前冲。
宋菽却大感不妥。
同为男人,赶个路居然也弱鸡到被人扛着走,这幸好是晚上,若大白天被人看见,他还要不要见人了。可他又不好反对,拖累行程的是他,人家肯扛他已经不错了,总不能还要求公主抱吧。
眼下坑洼的土路不停后退,宋菽被杠上肩后,他们的脚程快了一倍不止。
临近山寨,他才终于又拿回了自己走路的权利。而一旁扛着他走了一路的宋阿南,依旧脸不红气不喘。
宋菽:“……”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哒~
第15章 第十五桶金
山上,一道简单的竹篱笆围着几间散乱分布的木屋。
“就是这里了。”催五娘说。
这几间木屋很简陋,应该是匆忙之中搭建的,不少木头与木头之间还有缝隙,晚风呼呼地往里灌着。
崔五娘带他们走进一间较大的,里面有一人躺在稻草上,还有两个人起身相迎。崔五娘连忙介绍,站得靠外一些的高瘦男人名叫李问,以前是个账房先生,靠里的是刘阿婆,略懂点医术。
“刘阿婆说只是感染了风寒,可这烧却一直退不下来。”崔五娘说,她的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声调也有些尖。
李账房又跟宋菽说了两句郭老大的情况,原来是出去打猎时掉进了河里,上来后没有立刻烘干衣物,着了凉。
李账房不止一次听崔五娘讲过这个相河村的宋四郎。他也在悦行市行商们的嘴里听到过此人,据说近些日子非常受欢迎的馒头,便是此人的发明。而通过崔五娘的手,他发明的馒头成了他们这些人的救命稻草。
因为这层关系,崔五娘提出去找宋菽时,他没有反对,可始终抱着怀疑。
他一个做馒头的商贩,又哪里懂得医术?他们乃山匪,若是让旁人知道,定要报去官府将他们拿下。所以,虽然刘阿婆已经束手无策,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城找大夫。
郭老大若撑不过去,那是命,却不能把这一寨子的人都搭上。
宋菽听了李账房的描述,又与刘阿婆简单交流了几句,最后说:“我可以试试,不过除了阿南以外,都请先出去。”
崔五娘第一个不肯,她央求宋菽能不能留下。
“不行。”宋菽断然拒绝。
大部分时候,宋菽都是非常好说话的,即使要拒绝人也会面带笑容,他这次却一脸严肃,这使崔五娘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郭老大不会有事吧?”
“你放心。”宋菽按住她的肩膀,“出去等。”
“不行,郭老大高烧昏迷,我们若是都出去,你要对他不利怎么办?”李账房抢前一步,拦在宋菽与郭老大之间。
“呵,李账房这话滑稽。我要真想对谁不利,通知官府一声便是,何必大半夜赶过来。你们在此盘踞多时,总不会不知道我宋某人与傅家和杨公子都交情甚好?”宋菽连杨剑都不怕,又哪里会怕他一个落草为寇的账房先生。他仗着宋阿南在旁,没人动得了他,话说得也比平日嚣张几分。
这份嚣张却也是因时制宜,李账房果然沉默了。
他是个理智的人,所以当必须找大夫回来问诊时,他一口否掉了刘阿婆的提议,原因就是不能因小失大,要保证这一寨子的人的安全。
而现在,宋菽说得很是在理,他没必要跟一个山匪过不去。如果真要把他们怎样,也用不着他自己动手,听说那杨大公子在宋四郎面前乖得很,竟会替他卖馒头。
片刻后,李账房带着崔五娘和刘阿婆退出木屋,将地方留给了宋菽和阿南。
“用什么?”阿南有些好奇,近日,他尝到不少宋菽变出的好货,对他那神奇的能力越发喜爱,没想到它还能治病救人。
宋菽闭上眼,在农家乐里翻找许久,他为客人们专门准备了药箱,还有听诊器等一些简单的诊疗设备。他学过一些基础医学知识和急救常识,平时也客串一把客栈医务室的医生。
刚才听李账房的描述,郭老大主要是着了凉,后来刘阿婆也有所补充,基本一致。宋菽拿出听诊器给他检查了一下,肺部没有杂音应该不是肺炎。
古代交通不便,有许多地方根本没有可靠的大夫,更没有全民医保,大多数人都看不起病。有时感冒咳嗽熬着熬着就成了肺炎,继而送掉性命。
当务之急,是把郭老大的烧压下来。宋菽找出一片退烧药。
宋阿南吃过药丸,但从没见过这样小巧的,那粒药丸雪白雪白的,像用最好的精白面粉所制,这样的东西真的能治病?
宋菽拿出一瓶矿泉水,将药片喂下,又从空间里拿了厚棉被给他盖上。
吃了药之后发发汗,应该就没事了。
因为有棉被在,宋菽和宋阿南都没有离开房间,也不让李账房他们进来,只有宋菽出去过一次,劝他们先去歇息。
刘阿婆年纪大了,不能硬撑,崔五娘本想等着,但她大半夜在山中来来回回也消耗了许多体力,最后被刘阿婆拉着睡觉去了。只有李账房,即使不能进去,也要在外面守着。
宋菽劝不动,只好提醒他加件衣服,可别也病倒了。
李账房坐在背风处,给自己生了一堆火,火焰明明暗暗,不知不觉就等来了日出。
太阳刚刚冒出一个尖,吱呀一声,木屋的门开了。
李账房一跃而起,冲过去,宋菽与阿南从里面出来。“怎么样了?”他急匆匆地问,都顾不得拍衣服上沾的野草。
“烧退了。”宋菽说。
李账房的一颗心落下。
郭老大虽然暂时安全,但这样的环境终究不适合病人休养,而且宋菽不是专业大夫,还是得请人给他看看。宋菽提出带他回相河村安顿。
李账房想点头,却又不敢。
刘阿婆倒挺赞成。
“这样行吗?村长会让他留下来吗?”崔五娘问。
宋菽也没绝对把握,但他记得村长曾跟他说过,尹节度使有新令,只要在义成七州安家,且不触犯法令者,都可获得当地客户,三年后转为主户。这就好像临时户口和永久户口一样。这条新令对义成全境都一视同仁。
“现在各地正是需要人力的时候,只要没犯过什么大错,想必不会有人追究。”宋菽对崔五娘说。
当时村长跟宋菽讲这个事,是为了宋阿南。宋阿南从外乡而来,虽然被宋寡妇捡了,但嘉朝的户口法很严格,他年纪太大一直难以真正落户。村长想卖宋菽人情,所以知道了这事后,立刻说与了宋菽听。
宋菽问过宋阿南的意思,他什么表示也没有,这事就暂时搁置了。
谁想,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目前看来,不论村长还是傅家、杨公子,想要跟他搞好关系的意思都很明显,只要这些人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想必那不愿得罪人的县令也不敢为难。
日头渐渐大了,寨子里其他人也陆续出来,有男人也有妇人和孩子,他们的衣服上都打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还有几人连鞋都没有,几个孩子更是瘦得可怜。
有人问起宋菽他们的来历,听说他替郭老大退了烧,一个个排着队表示感谢,更有人包了馒头送来。
这可能是他们仅剩的口粮,宋菽当然不能收。李账房在一旁帮腔,说他是馒头的发明人,怎会缺这一点?送馒头的人这才放弃,但大家对宋菽也更为热情了。
“多亏了你那馒头啊,还有崔小娘子,我们才能日日卖馒头赚吃食,否则早就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