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行商这些年(53)
里面也是谷粒,但不是粟种而是麦种。
他曾向宋四郎求购他留种的粟米,但被他以自家都要不够为由拒绝了。
袁三郎还以为要另想法子,却有人将这些东西送来了他面前。
是谁?
黑夜还未完全褪去,清晨的水汽漫上,蓝莹莹雾蒙蒙的凌晨,他目力所及,一个活物都没有。
“多谢。”袁三郎却笃定,那人一定就在附近。他抱拳道,飞快捡起两包种子放进包裹,快步出村,往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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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三桶金
“东家。”
“东家来了。”
“东家好。”
宋菽穿过造纸的作坊, 削青的工人停下削竹皮的刀,向他问好。同车间里拷白工人, 将削完皮的白竹筒狠狠摔向大石墩, 见那竹筒碎成几瓣, 心情甚好地转头向他问好。
纸坊里的工人有二十多个,多是外村的, 有不少从其他乡县过来,家离得很远。
他们都是听到从相河村去往各地的小贩带话, 才来到这里找工的,他们的家乡多没什么赚钱的路子,所以格外珍惜这份工作,干起活来也很卖力。
当下外面卖的纸, 多是麻纸, 用火麻和苎麻制成,也有一些是用破布和渔网做的蔡侯纸。火麻和苎麻都需精心栽种才可得,还是上好的衣料, 很是珍贵,造出来的纸也价格不菲。蔡侯纸说白了是用破烂做的,可破烂虽便宜,却不是天天有, 产量及其不稳定。
宋菽的做的则是竹纸和桑皮纸。
竹纸的竹子来自相河村后面的山里,那里有大片毛竹, 竹子长得快,砍掉一茬立刻又长起一茬, 源源不尽。另外桑皮则来自之前从桑园村便宜收来的木料,那些木头都成了火锅店的桌椅,树皮则被做成纸张。
原料便宜,产量又大,宋菽的纸价很能打,但本地识字的人太少,需求量并不大。
在火锅店忙过刚开业那阵子,把红薯和啤酒花的事情搞定,宋菽便考虑起了竹纸的销售来。
傍晚严卓的课堂后,庞六郎远远见到宋菽过来,主动与他打了招呼。
宋菽后面还跟着石三郎,与他也是相熟的。
“宋四郎,这是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正要找你呢。”宋菽道。
庞六郎受宠若惊:“宋四郎找我何事?”
“也无甚大事,只是想问你,可有兴趣到恒州城去做生意?”宋菽道。
恒州乃是义成七州之首,是义成军的主要驻地,也是节度使府的所在地。
节度使尹戎麾下有六万步卒,五千战马,是天下节度使之最。他受封节度使后,修改境内法令,修生养息,修缮兵甲,招贤纳士,不少人都说他有取而代之之心。
无论有没有,恒州城在尹戎治下比曾经繁华数倍,却是不争的事实。
庞六郎出身普通农村,虽然脑经灵活,做过许多生意,去过不少地方,却从未想过去恒州做买卖。他愣了好一会儿:“宋四郎,你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宋菽琢磨这事有几天了。
他的纸在大涂县销路不广,拿去恒州城却未必。义成七州的大家族和士子有七成以上聚集在那里,若那里也不好卖,那这整个义成也就没有能卖纸的地方了。
这件事,得找可靠的人办。石三郎曾去大涂县及周边砌火墙火炕,又曾与郭老大他们一同颠沛流离多时,有些见识,又无牵无挂,是个好人选。然而一人不够,宋菽想来想去,应该再找个更通买卖的帮手,一圈看下来便相中了庞六郎。
庞六郎是那么多小贩中唯一肯日日花时间来上课的,可见他的抱负与普通小贩不同,脑筋又灵活,这在蚕丝被买卖中便可见一斑。
唯一的问题是,他愿不愿意走这一遭。
“当然!当然愿意!我真的可以吗?宋四郎你可不能诓我!”一开始的愣怔后,庞六郎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恒州城啊,任何一个在义成做买卖的人会不想去吗?
义成境内不需要路引,原则上讲人人能去,可这么长的路,路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庞六郎断断不敢独自上路。若是与石三郎一道,倒是可以。
宋菽给二人准备了两匹骡子和一辆车,纸张不占地方,一车上便可放下许多。
从相河村到大涂县城再到恒州城,得走上一整日,庞六郎和石三郎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便出发了。
送走他们,宋菽往回去,却看见近来神出鬼没的宋阿南也要回家,他叫住他。
“前几日你去哪里了?”宋菽问,他拉着袁三郎那些人种啤酒花,宋阿南连半张脸都没露。他去纸坊、蚕丝被坊、馒头豆油坊找人,宋阿南也不见踪影。
要不是他还知道晚上回来睡觉,宋菽还当他又跷家了呢。
“没有。”宋阿南站住,面无表情。
“没有什么?连着几天见不着人,晚上回屋就睡,老实交代,干什么去了?”宋菽栏在正屋门口,不让宋阿南进去,宋阿南转身又去灶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种了几天地变灵活了,宋菽竟然赶在宋阿南之前,又拦住了灶间门口。
“以前家里进只虫子都瞒不过你,昨天家里的粟种和麦种都少了,你知道不?”宋菽问。因为有宋阿南在,宋菽往家里放贵重东西也不怕,以前的柳大郎便是例子,可今天一早他发现后头存粮种的缸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掀开一看,果然是少了。
不多,大概两个布包的量。但也足以看出宋阿南不对劲。
那点粮种对宋菽而言不算什么,可宋阿南这样反常,让他很是挂心。好歹是名义上的弟弟,又正值青春期,还不爱说话,如果有什么心理问题没及时疏导,闷出病来了可不好。
“练功。”宋阿南却不敢再纠缠,转身脚一蹬,破天荒在大白天用了轻功,唰唰两下,跃上房顶不见了。
“刚才那可是阿南?”正巧有人路过,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宋菽不置可否,这小子肯定有问题。
*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庞六郎和石三郎终于进了恒州城。
他俩第一次卖纸,不知该如何开价,庞六郎去恒州最出名的易安纸坊转了一圈,被小二明里暗里冷嘲热讽了一番,总算弄清了纸价。
“同样长三尺宽二尺的纸那里要卖三十文呢。”庞六郎说,“那小二的眼睛都快长头顶上去了,好像这纸坊是他家的一样。”石三郎见多了世间冷暖,并不放心上,他知道庞六郎也不过说说,他从小跑买卖,冷言冷语见多了。
“石兄,那处街口,咱去那儿吧。”果然,庞六郎转头就忘了,专心找起摆摊的位置。
庞六郎果然眼光好,一眼就找了个热闹的好位置。
“头家,你这纸怎么卖?”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年轻士子凑了上来。他们都非大家出身,宦游至此,这纸张开销巨大,能省则省,今日难得遇见卖纸的小摊贩,当即上前询问。
“客官,二十四文一大张。”庞六郎道。
几个士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可比易安纸坊便宜许多呢。但他们深谙杀价之道,面上并不表,反而嫌弃道:“你这纸不甚平滑,只能勉强写写,十二文一大张如何?”
“客官,您这可就是说笑了,我这纸张平滑坚韧,比之易安纸坊夜不遑多让,人家能卖三十文,怎的我就只能卖十二文了?”庞六郎拍拍纸面上没有的灰。
几个年轻士子本想杀价,谁知庞六郎竟然还委屈上了,一时都觉得自己的作为太过无耻,好似要占人便宜似的,全都说不出话了。
庞六郎也没有就这么晾着人家,让人愧疚了一会儿,紧接着又道:“客官放心,我这儿虽是小摊,东西却是好的,您看上面还盖了红章。要不这样,您是咱今天开门头一桩生意,给您个亏本价二十二文。我这纸买来就是高价了,也就赚个路费而已。”
这么起起落落一席话,几个士子脸皮薄,也不好再砍价。二十二文这价钱已是极低了,当下便掏出钱来,一人买了半打。
“小兄弟,这纸怎么卖?”士子们刚走,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上前来问。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厮,看起来像富贵人家的老爷,穿了一身低调的棉麻衣袍。
“二十四文一张,老爷您要多少,我给您包起来。”庞六郎热情地道,与刚才面对士子时,又是另一副表情。石三郎是个老实人,在一旁看着,叹为观止。
“管家的,这小摊的纸八成是用破渔网做的,您买回去少不得被少爷嫌弃。”小厮在后面小声提醒。
庞六郎耳尖,立刻道:“老爷您瞧,咱们这纸张平滑坚韧,可好写了。”他拿起一张纸,展示在阳光下。
被称为管家的男人接过:“果然是平滑坚韧。”他在谢府多年,好东西见过不少,自然知道这纸张绝不是小厮说得那样不堪。
他们谢府一直是易安纸坊的大主顾,每月都要在纸张上开销不少。近日老爷叮嘱他削减开支,他这才带着小厮出来逛逛,亲自了解这恒州城的物价,可找到节流之法。
若是把府上的纸换成这种,倒是可以节省不少。
只是这小摊今天在明天就没了,却不是长久之计。谢管家找到纸张右下角的红章,这小摊倒是和易安纸坊一样,按规矩盖了红章,表明纸张来处。
“大涂县,宋氏纸坊。”
宋氏,谢管家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有哪个大家族以宋为姓。
造纸之法一直是垄断在豪门世族手中的,那些个小门小户也不需要纸张这样奢侈的东西,就像恒州城的易安纸坊,它背后乃是青州仲华军节度使李有禾出身的李氏,义成七州包括紧邻的两个节度使领地的纸张生意,十有八九是他家的。
“管家的,近日小姐似乎就在大涂县。”小厮说,他今早听小姐院子里的洒扫丫鬟说的。他们家小姐已经在那偏僻的县城住了近半个月,一点要回来的意思也没有,把老爷太太气得够呛,奈何她做礼部尚书的外公宠,知道宝贝外孙女在外头玩,还送去许多钱帛玩物,生怕她受了委屈。
经这么一提醒,谢管家想起这所谓的宋氏了。
“敢问阁下,这宋氏可是宋四郎的纸坊?”
“正是,客官既知道我东家,想必也知他的东西无一不是好的。这纸您放心买,绝不比那麻纸差。”庞六郎拍着胸脯道。
谢管家的确对宋菽的事略有耳闻,前些日子他广送代耕架,他们恒州城郊也有好几个村子收到了,他们谢府的庄子上也买了几架,很是好用。
有传闻说,沧州严氏的公子也在那儿,甚至有人口出狂言,说在那见到了节度使的小儿子。
尹节度使的小儿子尹暔出走数年,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百号人声称在某某地方见到他,不过是想跟节度使府套个近乎罢了,被戏耍过几次后,尹节度使早已不理会这些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