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114)
天鹅大饭店今日被黎家包了场,专门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监察员。
列车延误,留给饭店的准备时间却充分了不少,落座后呼了一声“走菜”,几碟装盘精致的下酒菜就上了桌,杯里的酒水也都被身段婀娜的侍应生蓄满了。
很快,几盘冒着热气的硬菜也在他们的交谈声中,不知不觉地上了桌。
几番觥筹交错,老兵们面上透了红,纷纷拍着胸脯吹起了当年勇。
郁恩喝酒易上脸,几杯下肚就连脖子都红了起来,他揽着监察员的肩膀,亲切道:“老兄,咱们这多年不见,此次来能待多久?赶明儿雪停了带你上山打猎去。”
监察员姓陈,年纪与郁恩相仿,闻言“嘿嘿”地笑了起来,道:“上头让我们五日后回总部报道。”
“这么赶?”有人讶异道,随即打趣起来,“五天能监察出来个啥?”
监察员“嗐”了一声,“不过就走个流程罢了,主要还是汇报一下地下国防通道的修缮进程,现在局势这么乱,不晓得那天就打起来了。”
“那就更得多待几天了,国防通道计划我们也才刚启动,再说这过些天可就是黎司令的六十大寿,老陈,你总得给黎爷个面子吧?”郁恩又醉醺醺地凑了过去揽住了他的肩膀,掰着他的下巴,半强迫地让他把视线转向了黎凭山。
黎凭山朝他俩缓慢地扬起一个淡淡的笑,牵动了脸上丑陋的伤疤,像一条暴露在明晃晃的灯光之下的蜈蚣。
昨天夜里,青阳警察厅迎来了一位落魄的大小姐,确切地说,是曾经的大小姐。
“你们逮捕我吧。”车婵娟冷静地开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不到任何的光泽,“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只求你们不要再骚扰我的家人。我的家已经让人炸了,家里人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我就不活了。”
新上任的左厅长接到这一讯息之后,立即批上衣服驱车赶往了警察厅,并且第一时间通知了黎凭山,他们于第三审讯室接待了这位风光不再的车家大小姐。
是夜,由她供述的主谋原野以及参与盗窃黄金的同伙被捕入狱。
这还是原野第一次被强迫入狱,他拼死反抗,带领着花场门下的众打手同前来拘捕的武装警察部队,在港口展开了激烈的枪战,最终不敌,全员被捕入狱,港口区最大的娱乐基地被查封。
入狱的当晚,经历了漫长的一夜审讯,原野最终道出整个失窃案的幕后主使,郁家的私生子,郁枭。
第96章 通道工程
郁枭被逮捕的消息很快就在青阳城内传开了,与此同时,楚珞珈重返了戏台。
他的精神状态还是各方面的表现都比受伤前好得多,人们除了看戏,偶尔也会八婆两句,怎么他相好出了这么大事,他还有心思在这里唱戏。
不过这件事情很快就因为中央监察员的到来,而被官兵强制封了口,人们也就只敢在私下里碎语两句,还要左顾右盼地提防有没有人偷听。
对于中央为何派监察员下来,大家其实也都心知肚明,局面紧张的当下,总有些居高位者禁不住现成利益的考验,抛弃了至关重要的东西,丑闻频频传出,以至于上头也无法坐视不理。
还有就是国防通道工程,各地总指挥官接到命令后,便立即调遣人手开展执行计划。
现如今战火一触即发,国防通道在保护后方百姓的生命安危上起到极大的作用,上头对各地开展的情况也极为重视,这也是监察员此番来访的目的之一。
在陈监察执意拒绝了郁恩提供给他的所有玩乐安排后,一行人决定第一站就前往初具规模的通道工程。
临近岁末,人手不足,工程催得又紧,许多关押在牢房中的囚犯也被看守带去参与劳动,不过对应的,参与劳作的犯人会不同程度地获得减刑和伙食改善。
刚入狱不久车婵娟和原野等人也参与了劳作,看着这些昔日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和大小姐,此时穿着灰呛呛的囚服,面容憔悴的狼狈样,有人心下大快,也有人五味杂陈。
郁恩此次视察看得倒是仔细,认真核对每一条线路上的工作人员,还抓着不少躲在茅厕里偷懒的。
可他独独没看见郁枭的影子。
心脏没由来地突突跳了起来,这种下意识的不安叫他更加慌乱,险些错过陈监察叫他。
“你发什么呆呢?差点和人家姑娘撞上。”
“地下有点缺氧。”他笑着摆摆手道,回头看了一眼和他擦肩而过的女囚犯。
那人正是车婵娟,一个月未见,她瘦得有些脱了像,显得一双眼睛异常的大,通道内人来人往,她只顾得上在视线交错的那一瞬,给了郁恩一个眼神,就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转瞬消失的眼神中带着狰狞的急切,看得郁恩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再摆不出任何轻松的表情来。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
当晚他就去见了楚珞珈一面,路上还在心里安慰自己,八成是那狐狸精舍不得郁枭受苦,在警署的人强行带走郁枭后又主动劫了警车,将郁枭带走藏了起来。
至于其他的可能,他连想都不敢想。
楚珞珈正在台上唱戏,唱的是最受欢迎的选段《破佛刃》,戏迷们近来常夸赞他在这人物身上有了突破,从只会在台上淋漓尽致地展现那几近毁灭的疯癫,到养了一个多月的伤之后,人们却渐渐地从他的疯癫之中,看到了一丝尚未熄灭的光。
那束光很微弱,却仍在碍眼地燃烧着,如同他晶亮的眸子,如同他高昂的唱腔。
“你把郁枭藏哪了?”
待他下了台,没等卸了妆,就被郁恩拉进了走廊尽头的一处屋子里。
郁恩并不和他拐弯抹角,他迫切地需要楚珞珈给他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臭脸,和一双恨不得挑到天上去的眼角。
用这一姿态这一口吻,告诉他郁枭被他藏起来了,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能动得了他。
但是,他没有。
楚珞珈一下睁大了眼,一双手瞬间就抓紧了郁恩的双肩,手指的骨节传来了好几声脆响。
“什么意思?你不是告诉我有人要抓他去挖地道吗!他不见了是吗?”
郁恩嘴唇忍不住哆嗦起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郁枭不认字,却在对图形的记忆上颇有天分,只需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背下了整个国防通道的建筑图纸。
他想在黎府动手,又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黎派士兵交手,在战前造成无谓的损伤,于是便想借着此次耗费大量人力的国防工程,悄悄修一条直通黎府的地下暗道。
车婵娟的自首,以及后续原野等人的入狱也是预先安排好的,颇让郁恩感到震惊的是,那个因为没了家而变得失魂落魄的姑娘,她再听完他的请求后,涣散的目光立即汇聚了起来,闪烁着决绝的光。
后来,她告诉郁恩说,失去家感觉很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承载了自己那么多回忆的家,灰飞烟灭,化成了破烂不堪的瓦砾与碎片。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她害怕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害怕看着近在咫尺的消亡。
她也很怕再失去青阳。
更不愿失去了养育自己的国家。
*
离黎凭山六十大寿的日子不远了,但是他们的地道计划却迟迟无法开展,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地形图只留在了郁枭的脑袋里,可郁枭却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按计划他被捕后,会供出老二,警方的抓捕重点随后便会落在郁二身上。
郁二早已接到他的密电,安排好长马海岛的各项工作事宜,就是秘密返航,伪装成渔夫宿在港口观察报信,可距离郁枭被捕已经过去两天两夜了,老二所在的长马海岛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消停过头了。
“他是不是出事了?你不要吓我……你说句话啊!”楚珞珈冲他咆哮起来,化着狐面的半张脸被泪水和冷汗弄花了,把五官都衬托得狰狞起来。
“他应该不在警署……”郁恩自言自语般呢喃着,“郁三虽被架空了,但关系网还在,他们若是真敢把恒儿关押审讯,他不可能不知道。最怕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