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6)
但小狐狸到底还是不死心,伏下/身子,猛地冲了过来,阿玉只觉得眼前忽然晃过一团白色的身影,惊吓之余差点被绊了一跤。
那狐狸的身长加上尾巴的长度,恰好拦住了搀扶着走出鸡棚的两人,连晁都不由得佩服道,“狐本柔弱,为母则刚。”
喻恒又低斜着眼瞪他。
连晁也以为这狐狸是重整旗鼓过来挑衅的,殊不知小狐狸成功挡住了两个前进的步伐,就直接抬起两条前蹄儿立了起来,小声哼唧着,把爪子在脑袋前面合十朝着喻恒比划了两下。
连晁惊觉道:“它这是在求你啊!成精了吧,这小狐狸!”
它站不了太久,没一会儿就两条腿就掉到了地上,歇了一会儿又立起身子,重复着摇爪子的过程。
“要不还给它吧,你说它好死不死地遇见你,就已经够可怜的了,它不就是想要个蛋嘛,总比它出去给你惹事强。”
“蛋给它了,那我吃什么。”
“要不……先还它三个?”
阿玉小心地观摩着喻恒的脸色,缓缓伸出三根手指,“我方才瞧了下,这有几个蛋,是能孵出来小鸡的,可以给它先孵着,其他的我送到后厨去……”
“对,是这个理儿!”连晁在旁边附和着。
他俩这一唱一和非但没帮上小狐狸半点,反而把喻恒眉头的褶皱激得更深了,他把拐杖搭在怀里,双手在胸前交叉一抱,连珠炮似的凶道:“是个屁?为什么要说还啊?是它的蛋吗?”
“它下的出来吗?再说府里没鸡怪谁啊?”
“是我咬死的吗?一个个的冲我发什么难?”
阿玉:“……”
连晁:“……”
那小狐狸也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上面喻恒话音刚落,它就一下子没站稳,两个蹄子向前一搭,把爪子上的雪和泥全都蹭到了喻恒的大氅下摆,自己大概也意识到闯祸了,看着大氅上印上去的两个小梅花,还有被它爪子尖儿勾出来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丝线,直接就愣住了,一点都没瞧见上头的喻恒脸色黑成了什么奶奶样。
“你,找死?”
*打从
喻恒虽然对自己的灵魂形象没有任何的下限,但是对外在形象那可是高标准,严要求,喻三当家的时候,就没少因为他爱臭美的毛病揍过他,不过到底也没能给他扳过来。
而且连晁随手从柜子里给他拽出来的那件大氅,偏偏还是他最喜爱的一件,是白念出使西域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湛蓝色的缎面手感极佳,处于日光下时,又被赋予了一层薄金色调的观感,他轻易不舍得穿,如今几分钟的光景就被小狐狸弄得勾了线,还弄上了两个泥印子。
连晁深知他比起教育一通那只日常委屈脸的臭狐狸,还是更加在意自己这件宝贝大氅还有没有救,忙给阿玉递了个眼色,招呼着几个侍卫就把喻恒给架走了,还不忘在他开口骂人之前,吩咐管家去把城里最好的裁缝唤过来。
小狐狸没跟着他走,它其实理解不了喻恒对于衣服的感情,因为它一辈子就毛皮这么一件衣服,说宝贝也宝贝,每天都要舔上一遍的,但是弄得太脏时,也不过就是去雪地里打个滚儿,又没什么大不了。
让它尾巴重新摇起来的,是阿玉偷摸还给它几个蛋,它没想到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心肠还挺善良的,阿玉临走的时候,还乖乖地扬起脑袋给她摸,不过阿玉没懂它的意思,以为它还要咬人,兜着怀里剩下几个蛋撒腿就跑。
另一边的喻恒骂骂咧咧地被脱去了外衣,扛到卧室的榻上,他挣扎着要起来,很快又被连晁用两床厚被给压了回去。
换了平日,连晁自个儿也知道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要被喻恒给打出去,但现在他喻小霸王是个瘸的!光是从被子里钻出来就费了老鼻子劲了,还想打人?
喻恒也火了,煞白的一张脸被气得通红,头脑也不太清醒,顺手抄起床头的玉佛怼到连晁的鼻子上,骂道:“连晨远,你想造反是不是!”
连晁对了眼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抿着嘴向后撤了一步,双手合十,学那小狐狸的模样,对着玉佛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遂从他手里双手接过佛像,重新摆好,语重心长道:“你一天天的,不冲撞点神物不自在是吧?”
“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喻恒扳起脸来,架子也端上了,“连副将最近胆子不小啊,看我腿瘸好欺负是吧?真当我好不了了?”
“我倒是希望你好不了。”连晁敛去笑意,脱口而出道。
不过他和喻恒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也意识到了不妥,慌忙地错开眼神,从宽大的朝服袖口里掏出手绢,蹲下来细细地擦拭着佛像上积的灰。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的,当个坏脾气的败家小少爷,不用烦心朝政,不用挂帅出征,不用经受枪林箭雨,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
“只作为喻恒而活。”
第7章 国舅爷(一)
连晁大致还记得他们刚被带到喻府的时候,几十个孩子都挤在后院的大通铺上,一天夜里,院子里罕见地点起了灯火,前院那边也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婴儿孜孜不倦的哭声。
“大夫人生了!是个少爷!”
“听听这敞亮的哭声,将来定能继承老爷的衣钵啊!”
“快去告诉老爷!”
“咱们有五少爷了!可太好了!”
喻家作为武将世家,家里人丁绝对算不上是兴旺,当时的家主喻坤一心攘外,对延续香火这事显然不大上心,主母赫尔氏是边塞出了名的美人,来府之后第二年就诞下了独女,不过年满十四就送进宫里去了,成了当今的太后喻氏。
最早过门的其实是二夫人,只是出身低微,她原是江湖上杂耍班子的女娃娃,常年风餐露宿,也受了不少欺负,一次演出时被老将军相中了容貌带回了府里,肚子倒也争气,先后生下了老大和老二,两人相差两岁,脾性倒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少爷幼时便喜好兵法,为人也是沉稳刚性,自小就随父亲出征,待人虽有些疏离,但还是深得民心,出门在外常被尊一声小喻将军。
虽然二少爷常说他一肚子坏水,还坏得不显山不露水。
老二是风流性子,国境之内但凡叫得出名的美人就没有他不认得的,大字不识一个,青楼听来的情诗背起来却是有模有样。
老三的生母林氏出身是最高的,汉人,还是宰相之女,虽说嫁得是大将军,但做小到底也是委屈了,不过谁让她就是看上了,满了年纪就拼死拼活地要嫁过来,她在娘家是娇生惯养的小姐,生的儿子却没成了娇生惯养的少爷,文不成武不就,老二虽说没正事,但上了战场也看得出是喻家人,林氏对此非常恼火。
老四和他上面的三个哥哥差得岁数就远了一些,他的同胞弟弟喻恒出生的那天,他还是个五岁的小屁孩儿,巴巴地和嬷嬷们一起守在门口等着,直到产婆脸上堆着笑出来,说是个少爷。
他在门口巴望着,连晁他们就在屋里的窗子巴望着,好些个孩子叠罗汉似的压在一起,听外面欢喜的报信声,和婴儿洪亮的啼哭声,洪亮得仿佛在像这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不过很快,刺耳的悲鸣就取代了所有的狂喜。
老将军死了。
身上无一处外伤,口鼻无半点血迹。
他就坐在书室的软皮椅子上,怀里抱着那把历代家主的佩刀破佛刃,两只眼睛争得大大的,无论旁人怎么做,都无法将它阖上。
他始终在看着对面墙壁上的那幅字画,那副从一代一代大将军手里传下来的字画。
生而为将,其愿有三。
一求善卫其民。
二求无愧于君。
三求不负于兵。
悲讯替代了喜讯,越传越远,婴儿的啼哭声早就停下了,却没有人发迹。
*
喻恒是喻家最小的少爷,还是长夫人所出,照理说应备受宠爱,不过赫尔氏听闻老爷去世的消息后,沉缅于,悲伤的情绪,还未出月子就随老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