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31)
想起五年前庆国宴时,喻四少爷和这姓卜的比试过后的第二天,就被发现横死在家中,胸腹被人斜着切开,失血过多而亡。
喻恒当年一口咬定杀人者就是卜恩,给出的证词是伤口为重剑所致,而燕南城里能杀得了喻家人的,也就一个来祝寿的往生剑主卜恩,毕竟前一天国宴之上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自家的重剑战胜了名刀破佛。
他咬定卜恩杀人的时候,大家都信了,只是可惜卜恩给出的不在场证据实在出色,他说他整夜都在宫里,与小皇帝秉烛夜谈,而且小皇帝也为他证了名,还说两个人相谈甚欢,一夜没有阖眼。
百姓都知道皇帝没有作伪证的道理,卜恩再强也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颇有名望的剑客,但喻槐可是自家护国大将军啊!哪有大将军被人杀了还包庇犯人的道理,人们于是纷纷倒戈,更有甚者还提出怀疑,是不是喻恒为了夺位谋害兄长。
这个言论一出,气得喻恒差点没把那人当街砍了。
他被人当疯狗当惯了,无论怎么说怎么闹也没人信他,索性也就不说不闹,也不给他哥下葬,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准备认罪了,可是就在卜恩起身回万娄的前一晚,他提着破佛闯进了卜恩当时住的客栈,从将军府出来,一路上谁拦着便砍谁,
可惜虽然他勇猛地杀进了客栈里,但是没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卜恩从窗户里踢下去了。
喻恒那可不是什么越挫越勇的主,两人一交手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卜恩的对手,踹他下来也算是留了他一命,但他才不领这个情,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土,积极发扬自己缺德的专长,拖着长刀就去了客栈后面的马厩,找到了卜恩的马,把人家四个蹄子给砍了。
卜恩见了差点没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他想不到喻四那么一个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能养出来这么一个破烂弟弟,但也没跟他计较太多,第二天早起自个儿去西市买了匹新马,不想没出城门的就又让喻恒给砍了四蹄儿。
但他更加想不到这兔崽子的凶残程度可见一斑,追着他一路从燕南砍到莫北关,连他用酒饭钱买来的小毛驴都没放过,最后逼得他不得不从莫北关徒步走回了万娄,差点没累死在路上。
第29章 往生剑主(二)
有了上一次来燕南的教训,卜恩这次在动身前,特意找了江南有名的铁匠,给他的马打了四个战靴,结果没想到燕南的冬如此之冷,铁器被冻得僵硬,还常常结冰,实在难以奔跑,他又只好走走停停,时不时地翻身下来,给马靴解解冻,再上上润滑油。
晃悠晃悠的,大年初一才到莫北关温上一碗酒,结果第二天准备继续赶路时,洋洋洒洒下了一晚上的大雪就把客栈的门给封上了。
从莫北关到燕南城,他这一路走来,顶风冒雪,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抵达了都城,吃上点正经东西,还要让人像看杂耍似的围观,而且其中肯定不乏跃跃欲试地想冲上来捅他一刀的。
说起燕南百姓对他态度的转变,也就不得不提一提五年前那档子事,他前脚刚洗脱嫌疑,平安回乡,后脚边疆就开始异动,说也怪不得百姓,比完武人家将军就死了,将军没了就要开始打仗了,这可叫人怎么不往阴谋的方向想。
他自己也晓得这事儿怕是解释不清了,后来燕南再有什么宴会,他都躲着来邀请他的人,要不是这回有人打着他的名头惹事,他才不乐意动身来这儿。
不过来都来了,有些事情还是解决一下的好。
然而就在此时,青云街尽头处的西坞门忽然缓缓开启,从里面走出一小队整齐举着长枪禁军,为首那人坐在马上,盔甲里着了红衣,腰间悬挂着刻青蟒的乌黑朴刀,面色是常年铁青,眉骨和颧骨突兀得厉害,也是个模样显凶的主儿。
他手里握着卷好的文书,驱马不疾不徐地朝着人群聚集的明月茶楼走来,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持枪列队迅速赶超过去,将茶楼外的闲散看官驱散开来,露出茶楼对面的布告栏。
自打西坞门一开,卜恩就觉着面前的烧酒它不醇香了,索性在桌上留下几块碎银子,又抓了把花生米,拎起往生剑负在背后,走到茶楼的露台上,朝着那马上的红衣官兵做礼道:“见过赵都统。”
那人姓赵,正是现任禁卫军都统赵继,也是长青侯府的独苗,他瞧见卜恩本人倒也没太多惊讶,毕竟这个名字在金龙宴当晚爆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引发一定范围的议论了。
他侧目看了卜恩两眼,便翻身下马,展开手里的文书,亲手贴在布告板上,随后用余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百姓们心知这是宫里对金龙宴那晚行刺一事的处决,此时若不是拿红缨枪的禁卫军在这儿拦着,早就要挣着挤着凑过去看了。
赵继约莫是看出来百姓写在脸上的急迫,抑或是因为其他,两手在身后交叉一背,缓缓转过身子来,对着揣手站在对面小二楼那儿嚼着油炸花生米的卜恩,朗声道:“金龙宴大将军喻氏行刺一事,现已落实犯人若干,乃境外杀手组织寒梅所为,意在劫财,幸得渊亲王路遇出手相助,大将军得已保全性命,可惜天不佑我燕南良将,将军喻氏在此番行刺之中失去了双腿。”
满众哗然,连带着对面的卜恩也停下了从嚼花生米的腮帮子,瞪圆了眼珠子盯着赵继看。
只见他依旧一张刻板的脸,侧身指了指布告栏上文书,继续道:“众所周知大将军喻氏乃喻家末子,如今双腿尽失,愿意主动献上破佛,特发此书昭告天下,凡能取走将军向上人头者。”
他忽然故弄玄虚地顿在了关键时刻,看向卜恩的眼神也骤然带上了几分狠戾。
“将成为名刀破佛的下一任继主。”
卜恩揣在袖子里的手直接塌下去了,一瞬间忽然觉得这嘴里的花生米也不香了。
“我是不是……来的又不太是时候?”他无比尴尬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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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在你满嘴跑马车的时候保持冷静,所以现在我真的非常需要你给我一个不那么让人想掐死你的理由。”
从宫里出来一直到将军府的路上,连晁真的是憋足了骂人的话,一进自家院子,就在后面给了喻恒坐的轮椅一脚,木质的轮椅就吱吱嘎嘎地朝着院里那口井去了。
喻恒把长刀一横,即使把自己停在了撞翻飞出去的边缘,小狐狸早就等不及地从雪里钻出来,前面甩着舌头,后面甩着尾巴地朝喻恒奔来。
“过来,乖宝儿。”喻恒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聪明的小狐狸立即会意,纵身一跃,扑到喻恒的肩上,身子柔软的从后面弯曲着攀上另一边肩膀,大尾巴从前面兜回来,里面变成了会呼吸会舔人的狐皮毛领。
他摸着狐狸的尾巴,徐徐道:“你先别急着掐死我,你一样一样问,我一样一样编……呸,回答。”
连晁在院子里掐着腰来回走,短靴把脚边的积雪踢地飞扬起来,把在宫里憋得气全发泄在它上面似的。
他一边走着,时不时拽一下脖子上的帽绳,掰一掰自己的手指,捋着思路愤愤不平道:“一派胡言!荒唐至极!大理寺的人都用脚趾头来审犯人吗?不敢说背后的正主就算了,还给按个什么劫财的罪名?说出去有人信吗?燕南城里谁不知道你的败家能力,咱们将军府里有什么财?你柜子里的衣服吗!”
“还有那个渊亲王,”他越说越激动,“我现在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装瘸了,果然一瘸见人心,我一以前真是看错他了,还觉得他没什么远大理想,不会成为咱们的绊脚石,结果呢,你不过就是提了一句大将军之位可以另寻良将,他还就真敢接啊!亲王掌兵权,他怎么想的他,小皇帝看起来是心胸宽广的人吗?”
“晨远啊,你要不要先冷静冷静。”喻恒事不关己地搓着小狐狸的毛尾巴,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连晁,这人现在还真是被自己给同化地厉害,什么都敢讲,什么都不顾忌。
“确实啊,这一番话拎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冷不丁的,一个尖细尖细的嗓音从围墙之上传过来,如此情景下,激得二人一同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