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7)
留下三夫人林氏和二夫人李氏,二夫人性子生来怯懦,虽然诞下长子,却也不敢坐这主母的位置,相比而言饱读诗书又出身名门的林氏似乎更适合一些。
不过林氏当时哭得死去活来的,模样也没比将死时期的长夫人好多少,立主母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家主却是没二话,长子喻昶虽非嫡出,但才学武斗样样精尖,顺理成章地继了位。
但他在这个位子上没能坐上一年。
回程来报的战士说他是为国战死的,并痛哭自己无能,眼看着大将军的遗体落入蛮人之手,随后抽出亲卫的佩剑自刎当场。
如果说喻家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诅咒已经开始了,老二继位三年后的悬梁现场,便是对喻家下的最赤裸的通告。
只是苦了二夫人李氏,她本就是个苦命的女子,好不容易被权贵瞧上,还生下两个儿子,终得摆脱了流落街头的苦日子,虽然现在也常被三夫人怼的说不出话来,眼看着母凭子贵了,一晃不过两年的时间,两个儿子都没了。
不过最苦命的还要数喻晟喻老三,他被推上家主的位子只有十五岁,而且在喻家的一众旁支眼里那是出了名的庸才,喻昶喻枫在位的时候,他们有争主家的心,却没有没那个胆儿,可当那个位子上换成了年幼又废物的喻晟,但凡有点本事的都开始蠢蠢欲动。
明面上有外亲惦记着,暗地里又有人下杀手,要想把这家主的位子坐死,有多难是可想而知的,何况他还要护着两个没桌子腿儿高的弟弟,还要把那些捡来的小孩培养成忠于喻家的亲兵,各方面的重担毫不留情地接连压在了单薄的少年身上。
他是咬着刀子一路扛下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眉宇间常年散不去的戾气。
由于是被当成暗卫培养的,连晁他们自小就没怎么出过喻家的宅子,不过喻家待他们自然是没话说,吃得饱穿得暖,等他们长大了些,也换了宽敞的屋子住。
但是训练是真的苦,喻晟自己天资算不上聪慧,自己能达到现在这个高度显然也是下了狠手的,对自己都下得去手的人,又怎么可能心疼别人练得苦不苦累不累。
习惯了喻老二的随缘训练,刚被喻老三接手的时候,大家还挺不适应的,晚上摊在床上纷纷喊着坚持不下去了,要死了,第二天又被鞭子一个接一个地抽出去。
好在喻家四少爷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天生长了张秀气的脸,半点看不出像会耍大刀的,讲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不曾带一个粗字,常背着喻三偷偷给他们送伤药。
白念和他关系最好,有时还会问他要写书本自学,喻家普遍不爱念书,喻老四的水平基本上就是喻家的最高代表了,下限有喻恒兜着。
说起喻恒来,连晁和他的缘分基本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一天四少爷来给他们送东西的时候,脸色颇为苦闷,白念多心就问了一句,他才说弟弟喻恒已经七岁了,明天起就要被送来和他们一块训练了。
这话一出周围就安静了,喻恒喻恒,不就是那个克死爹妈和两个兄长的小瘟神吗?
不对不对,就算是瘟神,好歹也是嫡子,跟他们混在一起也太不成体统了吧?
四少爷看上去真的很担忧,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他那性子和三哥不对付,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不对付的法,直到亲眼所见,才知道不愧是喻家人,连抗揍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们的训练安排的很紧凑,鸡鸣时起床,然后去前往后院的大厅里早读,有专门的先生过来带着念,喻恒就是那天一早来的,穿了一身青黛色的袍子,小小的一个缩在蒲团上睡觉。
他们也不敢吵他起来,自己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下来,把早读的书卷在面前摊开,等着先生过来。
结果没等来先生倒是先把喻三给等来了,看见喻恒脸色就变了,抬腿就是一脚,把人连着蒲团踹到墙上。
他们看了连连往边上避开,挨打的次数多了,招式也都熟悉了,知道马上喻老三就会一个箭步冲上去在肚子上补一脚,他们闪开一方面方便看戏,一方面可以免被波及。
谁知道小少爷压根没起来,手指弯曲着在地上抓了两把,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喻三抬起的那一脚没踹下去,反而在他腰侧轻轻一踢,把人给翻了个面。
他也被喻恒这反常的反应吓了一跳,以往他动一下手,那小子恨不能还他十下,眼里一点尊卑长幼都没有,如今半死不活地在地上趴着,还以为自己没掌握好力道把人踹死了,蹲下来正打算探一探鼻息时,鼻子上就重重挨了一下子。
他最脆弱的鼻梁骨,被喻恒最坚硬的脑门狠狠地撞了一下,虽然他流了鼻血,喻恒脑袋上也瞬间青了一块,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战斗模式也算是喻家传统了。
这龙抬头是第一招,随后他就抄起地上的蒲团,照着喻老三黑下去的脸就是一拍,拍完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踩着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后背起跳,一下抱到了柱子中央,然后顺着柱子往屋顶爬过去,一套动作那是相当果断麻利。
不过没帅多久就鼻青脸肿地被喻三提着衣领扔回来了,连束发的簪子都给打折了,细软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垂下来,像个可怜的小疯子。
那时候连晁还有几分心疼的,不过当喻老三走后,先生过来了,刚带着他们读了两行兵书,喻恒又把鞋子一脚踢飞,把那个拍散花了的蒲团挪过来的侧身躺下,不顾先生吹胡子瞪眼睛,小手一指,正好指到了连晁身上。
“你,过来。”
“我?”连晁不明所以地指指自己。
“对,就是你,这糟老头子念经念得我脑袋疼,你过来给我按按。”
第8章 国舅爷(二)
连晁在那个年少无知的年纪,以为喻恒选择他是因为他长得顺眼,后来和这小少爷混熟了才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多,其实不过是因为在喻恒挨打的时候,数他抻着脖子看得最欢。
他莫名其妙地成了喻恒的跟班,还替喻恒背一些杂七杂八的锅,但好在喻三还是个有脑子的主,要打一起打,哪次也没让那姓喻的小王八蛋给跑了。这还是他很多年后才寻思过味儿来的,小时候脑子缺根筋,没少被喻恒当猴耍。
不过想起喻恒初来乍到的那段时间,他心里多少能平衡点,那时几乎没什么人拿他当主子,自老爷暴毙那晚,外面就传他是个瘟神,老大老二当家的时候不信这个邪,却又先后着了道,等到喻三当家时就再没给过他好脸色。
在外面的时候老四还能护他一护,如今被扔进来了,这以后想在三少爷手下办事的,能不知道该怎么做吗?当时的连晁在他们眼里和那小少爷一样,都是个倒霉蛋,上来就被小瘟神使唤干这干那的,他还老老实实的听话,那岂不就默认站好了队?
他们嘲笑连晁没眼力价,得罪三少爷以后没好果子吃,连晁也心疼他们一辈子出不了几次府,没下过窑子,没看过看不穿衣服的漂亮姐姐,没砸过场子,没抢过侍郎官家闺女的糖葫芦。
人生啊,总要有点出格的记忆才好。
平心而论,少年时期的喻恒虽然行事荒诞,总连累他受苦,但到底对他还算不错,带他见识很多凡人一辈子也见识不到的场面,并且在知道他暗恋白念的亲妹子白巧儿多年,二话不说主动帮他牵了红线。
不然凭他的那时候的脑子,讨媳妇儿着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于是自从那日白巧儿在樱花树下对着他含羞一笑,眉目似春更胜春。他对喻恒的印象也从一个能作妖的瘟神逐渐稳固到大户人家的败家少爷上。
但这个败家少爷兴趣比较独特,打小就喜欢看不穿衣服的漂亮妞儿,还是像一个古板的老先生,在潜心研读书卷的那种看。年长了些之后,不仅看,还一边看一边画,搞得连晁在旁边捂眼睛捂得手都酸了,但他还是没敢放下,他打心底里觉得不能对不起他家没过门儿的巧儿。
他那时候也奇怪,权贵的儿子,不爱舞刀弄枪,也不爱舞文弄墨,所好之中和风雅沾那么一点边的就是这画,但他他妈画得东西完全就跟风雅这俩字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