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55)
不过肩头的那块儿布料都没能捂热,他就忽然感知道头顶一沉,当即拔刀出鞘,可惜还没等他看清是什么东西,右眼一阵火辣辣的痛。
突然失去右眼的视觉,让他不由得一阵眼花,眼前只看见方才自己靠上去的肩头,蹲着一只黑白相间的东西,正呲牙咧嘴地朝他挥着爪子。
小狐狸气得发疯,可真是春天到了,不管公的母的男的女的,都开始和它小狐狸抢上人了,要知道喻恒这肩头可是它的专属座位,它兢兢业业给喻恒当围脖的时候,这小白脸还不知道在哪口棺材里躺着呢!
它趁着白念捂着右眼,二话不说,又给他手背挠了几下子,要不是刨土刨得把爪子上的尖尖磨掉了许多,坐地要给他手背清下来一层皮。
可能是挥爪子挥得太忘我,一下子头重脚轻,从喻恒肩膀上脸朝地地栽了下去。
喻恒被它惊得不轻,方才他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小窗子嗖得一下窜进来,要不是看见它脖子上挂着自己给的平安扣,单凭这张小花花脸,一时还真认不出来,这是赖上自己的那只狐狸。
但显然,这小狐狸出现的时机绝对称不上秒,白念押他进来后,虽然屏退了下人,说要单独同他说说话,可喻恒分明看到那些人应声之前又纷纷对视了一眼。
他们并没有走远,这边异常一出,屁大点的牢房就被他们跑得隆隆作响,白念沾了沾眼睛上的血,贴着墙站起身来。
“这狐狸我见过,金龙宴上救你的那只。”
这眼力喻恒也是服气,他和这狐狸朝夕相处那么久,掉毛掉成这样了自己都没能一眼认出来,他瞎了一半眼,认得却还挺准。
“你想做什么?”他压低声音威胁道。
“都传它是灵狐,看来这是上天给我下报应来了。”
小狐狸正专心顺着喻恒的裤腿往他身上爬,没工夫理会那小白脸絮叨什么。
喻恒的情况比它想得糟糕,他被摆成了一个大字型,又在手腕脚腕钉上粗钉子,骤然拔出来肯定要血流不止。
它又忍不住开始了喻恒最烦的哼唧二重奏,它根本想象不出来,喻恒这种瘸腿也去踢弄疼他的医生的家伙,是怎么面不改色承下这种痛苦的,并且现在还有闲情挤眉弄眼地吓唬它。
它转过去用屁股对着让它快跑的喻恒,在他的胳膊上四个蹄子一条线地走起了猫步,脑袋飞快地凑到那根长钉子上,呲牙叼住开始抻着脖子往外拔。
喻恒也气它白长个狐狸脑子,灵光劲儿都比不上当地土狗,也不想想它那口参差不齐的尖牙能不能咬住长钉的帽儿,就算咬得住它哪来的力气能拔得动?
可是看着它扭着屁股,拧着爪子的狼狈样儿,气着气着眼睛也红了。
他特意挑了个狐狸不在的时间跑,还是骑马跑,这傻狐狸怕不是把自己当狐中千里,四个肉蹄子被磨得血淋淋的,连脚趾缝里的白毛都给染红了。
脚步声越来越逼近,白念迎上去还没等开口,就被好心的下属搀扶着,要即刻带他去就医,一边搭箭张弩,把箭尖瞄向了扭着屁股呜呜叫唤的小狐狸。
喻恒脑子里顿时嗡了一声,也不知道突然从那里来了力气,正当小狐狸欣喜于自己好像能拉动一点钉子时,却只见那早就没了血色的手腕在眼前挣脱开来,迸发出来的血珠,在它肉眼可见的范围内,连成了一串。
会落在哪儿呢?小狐狸没看见,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喻恒抓着缩紧在他半边怀里。
失去了长钉的阻碍,血流地肆无忌惮,没一会儿就湿了小狐狸的皮毛,它心疼坏了,吐着小舌头就想钻出来给他舔一舔,却不想直接被喻恒一把捏住了吻部,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小舌头被迫卷起来,躲避开自己的小尖牙。
喻恒咬牙在它耳边“嘘”了一声,要它把到嗓子眼里的嘤嘤也憋回去,随即深吸了一口气,骤然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被搀扶在弓弩手身后的白念。
白念也看着他,缓缓垂下了捂着右眼的手。
“够了吧……够了!”他忽然大吼起来,一把抓过身边将士的衣领,将人狠狠地撞在墙上。
“你们也都是战士,不要侮辱任何一个战俘,这最基本的道理还用教吗!再这样烧,杀,抢,掠,连只狐狸都要大动干戈,和那野蛮的土匪燕帝有什么区别!”
“殿下……”
泛红的眼白,同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呀,将他的模样衬得越发狰狞。
他同喻恒对视着,咬字感异常清晰道:“我熙和,国可以灭,但延续了千百年的文明,我不许任何人糟蹋!”
第51章 留余恨(一)(虐)
等到白念带着人走了,喻恒才稍微舒了口气,小狐狸被他捏住了嘴,只能吭吭唧唧地叫着,尾音都跟着喻恒的身子颤了起来。
“乖宝儿啊……”
它忽然听见喻恒有气无力地叫了它一声,干裂的嘴唇哆哆嗦嗦地蹭着它耳朵上的绒毛,仿佛那顷刻间,他身上所有鲜活的生命力都不翼而飞了。
叫的它一个没有眼眶子的小狐狸顿时又吧嗒吧嗒哭上了。
“我的刀是被你叼走的吧……做得好,那刀留不得,我当初就应该给它毁了。”
他说着,手臂上的气力越来越少,连夹住小狐狸都有些艰难。
直到他在也使不上劲了,手一松就把怀里的小狐狸掉了下来。
小狐狸便开始昂着头,不厌其烦地抓着他的衣服往上爬。
丝线被它的爪子勾的乱七八糟的,不过这次喻恒没能耐凶它了。
“你说这么神通广大,是不是就是长笙说的山顶庙里那只白狐?”
“回你的家去吧。”喻恒沉默了好久才道:“我的恩你早就报完了,等我一死,你留在这儿,那颗平安扣也护不了你了,知道吗?这里太危险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把你当成灵狐去敬畏,在很多人眼里,你只是一只坏了他们好事的狐狸。”
“你别哭了,鼻涕都蹭衣服上了,我嫌弃。”他瞅那狐狸挂在他身上,哭得两边嘴皮一抽一抽的,更有些哭笑不得,“你说你舍不得我什么,我对你又不好。”
他有心想摸摸它的脑袋,可惜现在的身体做不出大幅度地动作。
“那我们谈个交易吧,你帮我守好燕北那娘俩,还有知秋和阿玉他们,帮我祈福保佑他们这辈子没什么波澜,平平安安的,来世要是遇见了,我就对你好点。”
小狐狸哭得更大声了,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哭两声得了,你还没完没了了。”喻恒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点耐心哄它,但瞧它哭哭啼啼的样儿,自个儿心里也不好受。
“回去吧,乖宝儿。”
“你救不了我。”
这话一出,小狐狸顿时就嘤不出来了。
它眼睁睁地看着喻恒疼,看着他像一只干瘪的果子,却仍然奋力地压榨自己最后的一点价值,那种无力感又一次在小狐狸的心头磅礴起来,一遍遍地告诉它,它只是一只没用的狐狸。
面对这样的喻恒,它什么都做不了。
它难过地绕在喻恒的脚边蹭了蹭。
它想告诉他别怕,它会找来强大的人类,把他从这里拯救出去。
*
看着小狐狸拖着尾巴,从小窗中间挤出去,喻恒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算落地了,这种轻松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以至于他扭着头看着小狐狸离开的那扇窗子看了好一会儿,甚至当那狐狸走了好久,他都似有幻觉,认为那铁栏窗会自己长出来个狐狸脑袋。
就仿佛心中挂念的人里,凭白添了只狐狸。
想着想着,自己也觉得荒唐,应景般地笑了一声出来。
当破晓的第一缕光奢侈的从窗里照进来,他抬起眼皮,无神地望了望,想着自己或许还要感谢白念,没给他押进一片漆黑的深牢,能让他最后再看一看太阳。
他记得喻家正厅的墙上,挂着先祖传下来的祖训,不过听说他也是个不认字的家伙,短短地几句话还是请别人给代写的。
从前喻三揍他八百遍也照样背不下来,如今却像空谷回音似的,在脑海里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