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顾不上去想,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把消息走漏了,罗绍还连赵姨娘和六公子的事都知道了。
他不确定罗绍到底知道多少,为了保命,干脆把知道的全抖了出来:“府里都在传,侯爷属意六公子,说六公子性子沉稳,书也读得好。但我听管家说,其实不是侯爷属意,而是大皇子在信中特意提了六公子。”
罗绍自己后院的莺莺燕燕都记不清楚,更记不得他爹有没有什么赵姨娘,至于那些庶子庶女,他更是从没看进过眼里,往常都视作奴仆般鞭打责骂。
现在,被他踩在地上碾进土里的人,突然一跃,抢了他的世子之位,甚至他以后还要对这人卑躬屈膝,罗绍额角的青筋鼓胀起来。
“李忱为什么要提他?”
王管事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忱是大皇子的名讳,他咽了咽唾沫:“据说大皇子的母亲尚未出嫁时,身边有个器重的侍女,长得漂亮,侯爷看上这个侍女,就把人讨了过去,后来生了儿子,成了姨娘,也就是赵姨娘和六公子。”
又是李忱……又是李忱!
呵,废了他还不算,还特意挑了个奴婢之子来羞辱他!
他要是真的坐以待毙,以后还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还有什么?”
王管事不敢说。
怎知罗绍猛地拉起他的头发,直痛得他脸色发青。
“说!”
“还有……还有!侯爷准备把六公子放到夫人的名下,得个嫡出的身份,另、另外,侯爷还在准备,将原先订给您的婚约,换给六公子,让六公子娶伯府的嫡长女!不少人都说大公子不中用了,当然要让给中用的弟弟!”
王管事痛得只觉头皮都要被扯裂了,说了些什么话自己都不清楚,又苦苦求道,“真的没有了……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没有什么瞒着您了!”
“我的婚约换给那个贱种?我不中用了?”罗绍一阵自言自语后,将王管事整个人甩到了地上,警告,“滚吧,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王管事捂着头顶,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就怕慢了一步,罗绍就又对他动了杀心,把他命留下。
等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避得远远的下人都以为他跟其他人一样惹怒了罗绍,受了罚,没放在心上。
十月二十一,再过几日就是淑妃的生辰。
上次为咸宁帝进清肺去燥的吃食,受了夸奖,李忱尝到了甜头。前几天,又与谢侍读闲聊一回后,李忱自己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特意出宫,将自己亲手抄的经文供到佛前,为淑妃祈福,表达孝心。
回宫前,还去了一趟会仙酒楼,宴请几位品级不算高的官员。
一番推杯换盏后,几位官员纷纷告辞,待人走后,李忱面上浮现出得色。
现今,六部中偏向他的人数胜过二皇子,文远侯府六公子的母亲是淑妃从前的贴身侍女,一旦得到世子之位,文远侯府便稳稳被他握在掌中,若联姻的事情成了,又能替他拉来一个伯府作为助力。
李忱志得意满,兴致上来了,招了招手,让随他出宫的小太监再为他斟上酒。
小太监一边倒酒一边劝道:“殿下喝得可不少了,再喝下去,明早定要闹头疼。”
这时,有守在门口的人来通报:“文远侯府大公子正好也在酒楼,得知殿下在此处,想来拜见。”
小太监故作疑惑:“文远侯府大公子?谁啊?”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哟,看奴婢这记性,不就是以前的世子吗!奴婢刚才还没反应过来。”
李忱笑意加深,故意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让人进来吧,好歹也是我舅家。”
不过他第一眼看见罗绍时,差点没认出来。走路倒是不瘸,但罗绍面目晦暗浮肿,眼中满是血丝,脖子和额角的青筋盘踞,皮肤透出一种奇怪的深红,很是骇人。
李忱皱眉:“你找我做什么?”
罗绍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袍,规规矩矩地朝李忱行了个礼:“许久不见殿下,多有惦念。”
在此之前,李忱难得见罗绍朝他行礼,通常都是随便拱拱手敷衍过去。
以往他顾忌许多,心中不满,却没有说什么。现在看见罗绍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才觉得,不过一个侯府世子,面对他时,就该是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他搁下酒杯,睨了罗绍一眼,语气更加轻蔑:“这段时日,倒是长进了不少。”
罗绍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神色:“从前是我不识礼数、不知尊卑,现在没了世子之位……”
他话没有说完,李忱已经懂了。
罗绍这人,从前无法无天惯了,手段狠厉又下作。一朝跌落云端,要是以前被他欺负过、折辱过的人都来踩他一脚,那给他十条命都不够踩的。
想来没了世子之位,日子很不好过吧?
有些人啊,果然得吃点教训,才知道规矩。
至于他伤了罗绍这事,连文远侯都不敢说什么,更何况现在的罗绍?
李忱连椅子都没准备给这个表弟,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我该回宫了。”话里已经带了不耐烦。
罗绍知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看了看左右,停下话,示意李忱让包间里的人都出去。见李忱不说话,他又添了句:“是关于二皇子的。”
这一句果然戳了李忱的痒处,他抬抬手:“都先出去,把门关上。”
小太监有点犹豫,李忱给了个眼神。
他现在根本不怕罗绍会做什么。
在他眼里,罗绍已经是个废人了。刚刚进门时,走路脚下虚浮,行礼时手臂都在发抖,被关了那么久,又没了世子之位,心气早消磨了。
如果说罗绍是想奉承他,用关于二皇子的消息来讨好他、巴结他,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那还差不多。
等包间里的人都退了个干净,李忱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吧,老二那边有什么消息?”
罗绍先恭敬询问:“殿下可容我站近一步?此事于储位来说,至关重要。”
李忱皱眉,实在不想离面容骇人的罗绍太近,但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重要消息,于是应允:“赶紧说。”
罗绍迈了一步。
这一步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在距离足够后,骤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用尽全力朝李忱刺去!
李忱没敢全然相信罗绍,事先就有防备,稍稍躲了一躲,但还是没能完全躲开——原本往他下身刺去的刀,最后刺在了侧腰上。
他根本就没想到过,罗绍竟敢朝他动手!
罗绍一刀没中,利索地拔出沾满血的匕首,眼球外凸,额上青筋上浮着汗,嘴里一直恶狠狠地重复着“我要让你也尝尝这滋味……让你也尝尝……”
直到第二刀划伤了大腿,李忱才从剧痛中回过神,高声道:“来人!快来人!”
与此同时,桌上的酒壶菜盘也在两人的对峙躲闪中被掀翻在地。
包间门被踹开来,最先冲进门的护卫前去制住发疯乱刺的罗绍,直到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匕首也落在了一边,罗绍依然失去了理智般胡乱挥着手臂,双眼恨毒地盯着李忱,口中咒骂不停。
李忱背靠桌脚,跌坐在地,大口吸着气,颤着手摸了摸自己剧痛的脖子,发现一手的血——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罗绍划了一刀。
小太监一走进来,就看见了这一幕,当即抖着嗓子高喊:“行刺!殿下受伤了!叫太医!”
文远侯府大公子罗绍行刺大皇子这件事,洛京上下俱是哗然。
当日,大皇子迅速被送入宫中诊治,咸宁帝去看望时,李忱脖子上裹着细布,大腿和腰腹上的伤刚止了血,脸色惨白,凄惶道:“父皇,他要杀了儿臣!”
咸宁帝安抚:“放心,谋杀皇子,罪同谋逆,父皇定是护着你的。”
很快,羽林卫就围了文远侯府,府内所有人都不得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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